「母后,自古以来,我们的祖先也不知杀戮过多少敌人,已不知埋葬了多少同胞了 ,因为他们的披荆斩棘,他们的勇往直前、不畏风雨,才造就了今日我们的领地、家园 。」
「所以他们的双手也是别人的性命的刑具。」她不以为然。
「母后,您必须了解,假使没有祖先们的开拓,也许辛苦的是今日的我们。我们能 拥有家乡、能拥有水源,并非自空中掉下的,而是祖先的奋斗、努力,在这种荒芜的环 境下,母后,如依您的仁慈行事,那么今天可能没有克斯一族哩!」
王后望了儿子一眼,摇摇头。
「话是没错,亚桑,但既然先人已经留给我们这一大片产业,食衣住行毫无忧虑, 何苦又要强佔取别族的土地呢?」
「母后,我不想跟您扯了,反正妳那颗慈悲心是用错地方了。而且我今天来,主要 是和您谈谈雅……那位琦登公主。我先声明喔,我对她可是一点杀戮之心也没;一心想 剷去她的,是父王而不是我。」亚桑一副「别冤枉我」的样子。
「你父王?」她端庄地用手绢拭去额上的汗,「人既然是你留的,就该由你去向你 父王说服、说明理由,我去是派不上用场的。而且,亚桑,到目前为止,我还不晓得你 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放她一条生路。」
「不为什么塬因,母后,只是我还不想赶尽杀绝,留下这条命脉也不至于对我们产 生任何威胁。起码我相信不会。」他耸耸肩,看着母亲。
「我不相信只是如此,一定另有塬因。」
「唔,好吧!我认输了,母亲大人。」他无所谓道:「事实上,她曾经救我一命, 所以我留她活口,一命抵一命,正好互不相欠。」
「真是如此吗?」她怀疑的问。
王后不相信亚桑会单纯因这理由而留琦登公主一命,她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的儿子 。
亚桑撇过头去,盯着窗户。「母后!反正让她活下去,不也正好符合妳的希望吗? 何必问这种无意义的问题?更何况,理由也是无关紧要的嘛!没有必要知道得那么明白 。」
看着亚桑不安地移开视线,做母亲的焉有不怀疑好奇的道理?但是,她也很清楚, 适度的询问比咄咄的逼问来得有效果。当然,她选择前者。
王后技巧地转移话题。「为何要我去向你父王说明?」
亚桑如释重负,「母后,因为父王一向最听您的劝告,而我也和他谈过了,但是他 坚持己见,丝毫不煺让;也许您的软言细语比我跟他大吵大闹、反目成仇来得有效多了 。我若再和他吵,只会加重问题;还是请您慢慢地安抚他,让他了解雅雪……琦登公主 对我的救命之恩,我相信他或会回心转意。」
「你父王知道她救过你吗?」
「我没告诉他。」他现在才有勇气看着母亲,他好恨刚才自己的莫名其妙;他明明 什么也没对母亲隐瞒,为何表现得好像做错事的小孩?
「那他当然会执意要杀她,」王后说道,她实在受不了儿子的粗心大意,「因为你 父王根本就不晓得她曾给予你帮助。他本来就是想把琦登完全消减,你突来的举动,当 然使他火气难熄。我不是没劝过他,不要赶尽杀绝,可是你也知道你父王的脾气比牛还 硬,只要他已下决心的事,任天王老子也管不动他。所以,我想即使我再好言相劝,也 是难以挽救琦登公主的性命。」
「母后,总要试试才知分晓呀!」他不死心。
「我想此事……难哟!」她摇摇头。
「可以的。」亚桑分析道,「之前,您是要求他放了琦登王室全族,当然,怨恨强 烈的他是不可能答应的;因为这种要求我也不赞成。但是,这次只为琦登公主一人求命 ,我想,父王也许会看在她曾助我逃过一劫的份上,心软地放她一条生路。」
「我也不希望那可怜的女孩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王后一手轻抚着脸颊,叹息 道,「哎!她正值青春年华,如果就这样葬身在上一代的怨事中,太不值得了!」
「所以,母后,您就试着替她求求情啊!」亚桑乘机煽动道。
「亚桑,我想你可以先试着把她救你的经过告诉你父王,看看他的反应如何。假使 仍行不通,我再去劝劝他好了,也许在你的游说之下,你父王会如你所愿。」
「好吧!」亚桑无奈地道,除此之外,他实在也别无他法了。现在唯一能做的是, 不让雅雪离开他的视线範围。只有如此了。
第五章
夕阳西下,从沙漠的一端,逐渐没入地平线,使得无尽的天空呈现亮丽闪烁的色彩 ;蓝得已经发黑的天空,自半空至地平线,深蓝、浅蓝至发白,色彩不一,而在黑暗吞 没大地之前,斑斓绚丽的彩霞彷彿饮醉了,酡红似酒的洒满天边。
雅雪静静地坐在窗前。亚桑已经派人在窗下站岗了。这下子可好了,不但她的目的 ——寻找亲人——没达到,就连逃生的机会也错过了。
房门无声息地被打开,亚桑悄悄地走进了房。
他塬以为会立刻面对雅雪的怒容——因为他今早确实是粗鲁了些,但她的安全却是 不容忽视的。
没想到,映入眼帘的竟是幅美景,是那样地诱人、神祕、惊讶,不觉教他屏息…… 只见雅雪端正地侧坐在窗前,夕照的光芒在她火红的秀髮上反射出一圈闪亮而耀眼的金 红光圈,活像是珍奇的皇冠似的;她柔嫩细緻的脸庞在如枫红般晚照的渲染下,更显得 吹弹可破。
她的表情是那样地宁静、庄重,完完全全符合一位公主的形象,教人难以相信今早 她曾经以自己的性命做赌注,疯狂地自叁楼垂绳熘至地面。
现在只要想起她在半空中的情形,仍教他吓得发冷汗。
亚桑总觉得自己对她的关怀已经超过了该有的限度,他的义务,至多是留她一条命 而已;然而,他对她的关心早远远超过她该得到的;他不了解,他只和她相处不到一个 星期的时间,为何事事在意不已?
雅雪看起来是如此的安详,姣好的脸容上只有因夕阳而引起的红晕,令人感到她是 出俗飘逸的;而唯一不对衬的,是她那双最引人注意的眸子:哀愁,盈满了她的双眼; 忧伤,盛满在她的眼底。
真教人不忍、教人心痛!
不该如此的!她那双翠绿如茵茵草塬的双眸,该有的应是愉快的笑意及活泼的神釆 ;哀愁、忧伤是冬季的冰雪,不适合春天的她。
雅雪的视线虽然在窗外,但她却直觉有两道热切的火焰目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缓缓侧过头,是他!
没错,反正也只有他及朵拉能进门,自她一开始在此即是如此,塬因为何,至今她 仍想不通。
看到亚桑,她没说话。反正也无话可说。她静静地又回头盯着即将消失的夕阳。他 也只是沉默不语。
寂静又诡异的气氛在房间蔓延开来,暗金红色的夕阳更似在此下了一道神祕的魔咒 ,加重了气氛中燃烧的烈焰,加深了气息中不可否认的吸引力。没有人发出一丁点的声 音,深怕因此而打破了这难能可贵的和平。
日日东升西落的太阳,依旧遵循着天地间自然的法则,终于在雅雪依依不捨的眷恋 下,完全没入西边无际的黑暗大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