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忘了?还是今儿个溜不出来?
芷涵摇摇头推翻自己的假设,继续站在太阳底下等待尚晟到来。
而此刻的尚晟不是在东宫里,而是到了长明宫。他已经好些日子没有来探望皇后了,所以打算先过来这儿看看。
“娘娘,殿下驾到。”听到宫女通报后,皇后立刻起身,微笑地注视着儿子。
“母后,儿臣向您请安。”尚晟看到母亲憔悴的模样虽然忧心忡忡,只能勉强装出笑容。
“晟儿,过来给本宫看看。”
尚晟遵照吩咐走到床边,发现皇后的双颊又消瘦了不少,相对的,脸上的双眼看来更大、更空洞无神了,整个人看来病恹恹的,他紧咬住下唇才没有流出泪来。
“晟儿,你十七了吧。”皇后抚抚他的脸颊,像是追忆般说道。
“是,母后的记性真好。”
尚晟特意的赞美却换来皇后一阵欷嘘:“不过本宫就要死了,没法子见你大婚。”
“母后!”尚晟有些不愉快地出声阻止。传统上,瀛林国的太子在十八岁那年春天举行选妃大典,所以再过几个月就是他的大婚之期。
“只要熬过这个冬天就行了,本宫不着望能抱孙子……”皇后开始喃喃自语,语气中充满了无奈与遗憾。
“母后,您不要胡思乱想,赶紧把身子养好才是。”尚晟觉得十分不安,立刻降低音量安慰。
皇后摇了摇头,以一个莫可奈何的微笑回应。
“母后,儿臣要回东宫了,您好生保重。”尚晟也不知该说什么了,只有藉故离开。
就在他转身之际,皇后拉住他的衣服。“晟儿,本宫相信你会是个好君王,能和心爱的女人生下有你血统的皇子,千秋万世继承大统。”
“母后?”尚晟不明白皇后究竟在说什么。
“你下去吧。”皇后放开手后挥挥衣袖示意他退下。
尚晟行了个礼后立刻转身离去,现在的他得去赴御花园之约呢。
“即位十五年后禅位于弟、从此浪迹天涯吗?”皇后望着他的背影频频摇头叹气。这预言究竟是真是假,她大概没机会亲眼验证了。尚晟前脚才踏出长明宫就听到师傅大声叫唤:“殿下!”
“真是烦人!”没料到会被发现的他迅速朝御花园的方向跑去。
看到站在太阳底下等他的芷涵,赶紧跑到她的面前。
“殿下……”芷涵还来不及请安就感到头晕目眩,脚也站不稳了。
“你这个笨宫女!”尚晟从她晒得通红的双颊上知道她中暑了,立刻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扶住。
“殿下!”听到师傅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尚晟只有抱着芷涵躲到草丛里,直到师傅匆匆忙忙跑过回廊才松了口气。
“今儿个无论他要和父王说什么我都不回去了,你可别再教训我了。”
他边开玩笑边低头望向怀中的芷涵。发现她已经意识模糊,原本灿如星子的瞳眸也失去了光彩。
“笨宫女,树荫下不能站吗?偏偏要让太阳晒,现在该如何是好?”尚晟又是心疼又是心急,只有将内心的情绪化做责备。
“对不起,奴婢是担心殿下看不到才……”一阵晕眩感袭上眼帘,她终于忍不住昏了过去。一阵沁凉的感觉唤醒了芷涵,她缓缓睁开眼睛。
一旁的尚晟立刻起身别过头去命令道:“把衣裳穿好。”
为了替她舒缓闷热感,他解开她的衣襟,把手沾湿后贴在她裸露的肌肤上,希望她能凉快些。
芷涵一边整理衣裳一边抬头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她察觉他的声音听来不如平常的洪亮,倒是多了几分心虚与僵硬。
“殿下,您在生奴婢的气?”这是她所想到的唯一理由了。
尚晟没有注意到她说什么,自顾自地开口:“既然我已经碰了你的身子,就会对你负责到底,明春选妃之际我会启禀父王,点你为妃。”
他虽然身为太子,却不曾在后宫恣意猎艳,这会儿可是第一次和一个宫女如此亲近,所以难掩内心的羞涩。
芷涵听了他的话后心弦为之一动,一阵说不出是酸是甜的滋味涌上心头。堂堂太子居然会因为碰了她的身子而想娶她为妃?
她更不曾想过在深宫里有翻身的一天呵!她将藏于衣袖中的草笛拿出,对着它叹了口气。
原本以为她应该会高兴得磕头谢恩的尚晟被这声叹息激怒了,迅速转过头去。
“你居然叹气?难道你不愿意?”太子妃的地位该是多少宫女梦寐以求的,她的反应明显地表达了她的不屑。
“殿下都说出口了,奴婢怎能不愿意?”芷涵紧握住手中的草笛,又幽幽地叹了口气。人在宫中身不由己,哪能为自己选择栖所?
“你别说的好似我强迫你。”
尚晟还是相当不高兴,不过起码从她话中了解她没有忘记他的身份,也没有忘记她应该服从。
“起来。”他温柔地从地上扶起她后,将脚步依旧不稳的她拥在怀中,再低头检视她的脸庞。她两片鲜嫩的红唇微微颤抖着,仿佛绽开的花朵诱惑他摘取。
尚晟终于情不自禁双手环住她的腰际,俯身攫取她的唇瓣。
他突如其来的一吻让芷涵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等意识到时眼泪竟不由自主滑下双颊……她还没将情感的门扉上锁呢,耳畔仍依稀回荡着纪鹏吹奏的草笛声……
尚晟发觉她颤抖得更厉害了,睁开眼睛注视她的同时,看到了她脸上晶莹的泪水,怒气立刻冲上心头。
“你就这般讨厌我?!你忘了我乃堂堂太子,就算要你侍寝你也拒绝不得!”他将她推开,厉声提醒,自信已经被她的泪摧毁殆尽了。
他就这样不得她的心?日后她即使成了他的妃,恐怕也是心不甘、情不愿吧!
“奴婢自然知道,若是殿下想取奴婢的性命,奴婢也无话可说……”芷涵的声音呜咽。她是因为来不及封闭回忆才会收不住泪水。
她开始掩面痛哭,反正已经得罪了他,干脆将内心的悲伤完全发泄出来。
尚晟先是别过头去不想搭理她,过了片刻,不舍的感觉迫使他回头。
“不要哭了。”他命令道,音调中带着几许温柔与心疼。
是他害她这样哭泣的,是他凭借太子的身份对她胡来才害她这样哭泣的,一向听到这种以上欺下的事情都会极度反感的他,怎也有滥用特权欺侮人的一天?
不过放任她哭也不是办法。
“我叫你别哭,你是没听到吗?”他又命令了一次。
这会儿芷涵总算不哭了,用衣袖拭去了泪水,低头望着那支草笛。
永别了。她在心里悄声向记忆中的纪鹏说道。这支草笛永远没机会找到另一个男主人,让它吟唱出悦耳的歌声。
尚晟先是静观她的动作,直到她闭上眼睛将草笛放到耳边时才开口问道:“你有心上人了?”他说得又酸又苦,嫉妒涨满了心房。
他想起第一次相遇时,她就是拿着这草笛在御花园哭泣,也就是这眼泪让他产生了莫名的心悸。那时是因为不想见她落泪才出声的,是因为不忍心看她伤心才开口和她说话的,之所以不追问她流泪的理由,也是因为怕她更难过。更因为想见她,才不畏师傅的软硬兼施,一再溜出东宫。然而,除了她的名字外,他对她的一切根本一无所知,所以不曾考虑过她也可能已有心爱的人,也可以不接受他的感情。
芷涵微微点头。纪鹏一直住在她心里,即使和高高在上的太子相较,她还是选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