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若兰坐在房中的壁炉前,梳著秀发二面想著自己曲折离奇的一生和未来。
当别的年轻小姐正在做针线、美化仪态时,若兰却已练就了绝佳的记忆和外交本领。这是她为国家和女王奔走多年唯一珍贵的收获。
除了争取通商管道与议和之外,她还主持联姻。她为多少位新娘证婚过?二十六位。有多少位不能为自己争取多一点的嫁妆或聘金?二十六位。
若兰一向为女人争取权益。她要为自己求得什麽福利呢?一个名分以边地勋爵骨肉的合法地位。
忧郁夺走她的力量。她的肩膀塌下,梳子在她手中变得沉重。在刻骨铭心的爱过一个男人并且心如死灰之後,她无力考虑婚姻。忧伤转为怒气。他为何不小心一点?他应该为她和他扪的孩子保重自己,他怎能如此粗心大意的抛下他们母子?而且,他从来没有做过任何承诺,谁敢说他会娶她?
然而当她在脑海搜寻情人的影像时,却只看到一个包里著哀愁的神秘夜客。如果不是有肚子里的孩子,若兰不知道该如何回忆她的白马王子和他们共度的良宵。
泪水几乎夺眶而出。她深吸一口气,她必须忘记忧伤,想著未来。她需要一个明理的男人,他不挑剔受损的货物,并且能忍受她的分娩缩短他们的蜜月期。要找这种条件的男人简直形同大海捞针。
但首先她得完成在边地的任务。因此她抛开私事,完成梳洗,穿上一件厚重的羊毛裙装,到起居室见伯爵。
凯尔害羞的微笑,指著靠近壁炉茶几旁的两个座位。「这样比较温暖;外面下雪,所以我吩咐安太太准备的。」
「你记得我怕冷,真体贴。」
他扶她坐在一张椅子上。「这叫做低地人最欣赏的高地人待客之道。」
她坐下之後,看著他踱开,拿回一瓶酒。今天他穿著整齐的苏格兰高地服装,显得英俊勃发。一个镶金戴玉的海狸皮囊袋垂挂在他胯下,就在下体之前。
女性的欲望热潮涌遍她体内。这种肉欲的反应使若兰惊讶并厌恶。新寡的她竟然有这种可耻的兴致,她应该要悲悼情人边地勋爵的。
伯爵笑吟吟的回到座位,摘下眼镜。
她震惊的瞪视他那绿得匀称的明眸。而且他的睫毛很长,几乎触及眉毛。「你不戴眼镜,看起来不一样。」
他以拇指和食指兜转著镜框。「我不戴眼镜,看到的东西也不一样。」
这句语意暧昧的话充满狎昵。「噢。」
「是的。」他拿开眼镜,拔开酒瓶塞子,把红酒倾入她的高脚杯中。「从这个距离,我看出你才刚洗过头发,它们闪闪动人。」他注满自己的杯子,补充道:「八成是壁炉的火光映上去的。」
如果她不了解他,还会以为他在挑逗她。但伯爵不是这种人,他只是在聊天、表示善意。「可能是安太太的好香皂的关系。」
他闭上眼,深深吸气。「啊,石楠花。这是苏格兰的味道,也是我第二喜欢的香味。」
她向他举杯。「第二喜欢?告诉我你最喜欢的?」
他缓缓张开眼,目光盯著她,伸手拿酒杯。「乾杯,」杯子相碰。「山雾。那是味觉上一种难忘又清爽无比的经验。」
「真巧,那也是我最喜欢的。」
他扬眉,伸出手说道:「真的?让我闻闻。」
她手掌向上,对他伸出手。他手指抓著她苍白、纤细的手腕,他倾身嗅闻,然後深吸。她俯视他的头顶,他的金发在火光中闪耀如蜜。她怎麽会认为他是边地勋爵?因为她想念艾恩,而且被伯爵俊秀的外表和温和的气质所吸引。
她被自己的喘息所惊吓,口不择言地说道:「你没有戴假发。」
他轻捏一下她的手才放开。「哦,这个。起初我想以漂亮的衣服和高尚的谈吐博得你的好感,但是——」他耸肩。「然後我们成为朋友,我知道你并不以貌取人。你对真实的我比较感兴趣。」
他的侃侃而谈使她感到温暖。「你穿格子呢装,看起来很帅。」她轻快地补充道:「家父也穿格子呢装,他的皮囊中总是放著给我的糖果。」
「你很幸运。麦肯在我的袋子里放蜥蜴。」
她大笑。「你的袋子和我所看到麦肯的不一样。」
「哦,不一样。如果我让他那双不安分的手来碰这件宝贝,我的祖先会从坟墓里跑出来杀我。」
「但是有一天你会将它送给他,他会传给自己的儿子。」
「或许。」他长饮一口酒。当他吞咽时喉结上下移动。
她突然口乾舌燥。[你不要听信接生婆的话。东方国家有一些秘方,也有很好的医生。爱丁堡有一位医生是这方面的专家。」
「呃,」他结论道。「现在说……这种事还太早。」
「但是这件事很重要,子嗣对你的爵位而言是生死攸关的。」
「可否恕我直言,若兰?」
她平易近人地说道:「请说。」
他将餐盘推开,手肘支著桌子。「我认为人们都太重视子嗣的问题,而忽略了自己切身的感情和幸福。以贞操为例。如果一个男人那麽渴望拥有自己的亲骨肉,为什麽要娶一位不一定能生育的女人为妻?」他放下酒杯,以食指指尖画著杯口。「一位正直或聪明的男人不该因为一个女人完成了上帝交代她的任务而拒绝她。我相信一位有远见的男人应该庆幸找到这种女人。」
他是多麽体贴而明理啊!她希望他不是唯一这样的男人。「很遗憾的是大部分男人坚信新娘应该纯洁。」
「他们同时也是吃喝嫖赌的恶棍,但我杜凯尔不是这种人。我真的喜欢多子多孙,但是怀孕对女人是危险的。」
他想起亡妻。「我对亚妮的事感到难过。」
他眼中闪著温柔。「不要为她悲伤。她死於一件有意义的事。她想要麦肯,就像我想要边地的和平一样。」
「这里会有和平的,凯尔。我向你保证。」
「我将会保有麦肯的。我相信你会设法做到。」
若兰突然对他高估她的有限能力感到不安,握住他的手说道:「请不要太过奢望。安妮女王一向不重视孩子,甚至会拿他们当作政治筹码。」
「我认为她中了斯图亚特王朝君权神授的毒太深了。我发誓,若兰,我下次结婚,一定要娶孤儿。我已经受够了姻亲的困扰。」
希望她能找到一个和他抱持相同观念的人。「至於家族忠诚呢?你不会忽略这个吧?」
他盯著炉火。黄色火焰反光在他的绿眸中舞动,使他的眼睛颜色变为蓝色。善变,她发现,已经成为杜凯尔的代名词了。
「孩子,」他说道。「应该懂得尊重长辈。我和男爵的恩怨不该影响到麦肯,他将来会自己挑选朋友或树立敌人。」
若兰想到格雷的康家对她父母的暴行。「如果犯罪的人逍遥法外呢?法律不一定都是公道的。你和柯安维接触过,应该有所体会。」
「拜你之赐,在边地这点还未成定论。复仇和冤冤相报正在削弱高地的家族制度,最後它将会被消灭。」
她明白他的道理,但她的情况特殊,不是吗?
「你在想什麽?」他问道。
她无法解释为何自己非将格雷的康家绳之以法不可,困惑的改变话题。「我有一个主意。」
「我洗耳恭听。我喜欢主意,尤其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