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先生是几时发觉我的身份的?”朱女土问。
“上你家那日我就疑心,家裹不像有男人。”
朱女士不明白。
“家里有男人,总有蛛丝马迹。”
她笑。
我们也只得陪笑。
阿毋建议,“带祝小姐来看电影不就行了。”
我说:“以她那种性格,一下子就恼羞成怒。”
朱女士说:“唉呀,难得郭先生这么明白。”
“我们来想一想,朱女士,你请先回府。”
朱女士站起来,她连一个这么普通的姿势都做得韵味十足,略为犹疑,拿起手袋,由阿戚送她出门。
我笑,“现在我们有个责任,叫做提防无知少女堕入色狼陷阱。”
“真多余,她还算是无知?现在这些少女的看家本领使将出来,吓煞你。”
我说:“我也不爱干涉人家的感情生活,她那样做,自然有她快活之处,何劳旁人担心。钱,身外之物,怎么样开心怎么样花,难得的是,她的钱可以买得到她所要的东西,金钱到底不是万能的。”
“照你这样说,”阿戚说:“我们不用替祝小姐担心?”
“自然不用。”
“那么我们怎么向朱女士交代?”
“让我想一想。”
“应否劝她看开点?”
“母女俩都倔强。”我说。
“调停似乎不是私家侦探的工作。”
“她会付酬劳的。”
威说:“我要看你如何做这件事。”
我笑.这次真是惹事上身。
在母亲的眼中,女儿永远是纯洁的,容易受骗,人财两失。
女儿本身却觉得沐浴在爱河之中,丝毫不后悔。
而人家林太太,却一定当这名女孩子是该死的第三者。
每一件事,都有三面四面,那里可能黑即是黑,白即是白。
我把朱女士约出来吃咖啡。
她急急问我是否有对付的计策。
我却不温不火的说:“孩子大了,自有孩子世界。”
“你叫我见死不救?”她急了。
“没有这么严重,她不会有危险。”
“不行,我一定要拆穿他。”
“穿了之后她仍然决定跟他呢?”
“那么我无话可说。”
我叹口气,“路呢,是走出来的,每个年轻人都有他们自己的路,做父母的,不可能跟他们一辈子,你说是不是?”
“郭先生年纪并不大,说话偌地老气横秋。”
“我说的是事实。”
“我懂得,但郭先生,你没有孩子,你不懂得,等到事情发生在亲儿身上,你再也不会理智客观。”
“我明白。针刺在别人身上限刺在自己身上是不一样的。”
“郭先生,你明白最好。”
我心软,我喜欢这个女人,对她有好感.!她一举一动都投我眼缘,她求我,我不想推托,我愿意为她服务。
“让我想想。”
“你机智多谋,一定有办法。”
“林宅要卖房子。”
“哦。”
“祝小姐坚决相信林某与家庭关系已经破裂。”
“嗳。”
“趁看看房子的当儿,让她去体会林宅真相也是好的。”
“谢谢你!”她冲动地握着我的手。
这位高雅的女士也终于略为失态了。
我们约在第二天上午十一时。
林太太说她有空,希望与我成交,因为此刻卖房子也不容易。
我回到公司,很沉默地,一枝烟接着另一枝烟,用力地吸着。
女秘书说:“他只有在重伤风时才这样。”
我说:“重伤风我就回家。”
“这么奢侈?有多少人病了可以有时间在家休养,你倒说来听听。”女秘书说。
阿戚说:“有,你嫁个有后台的丈夫,成世都可以在家休养,闲时生些小病,挟以自重。”
我开口,“我觉得自己很卑鄙,揭人私隐。”
阿毋笑道:“千万别这样想,你此举乃替天行道,揭露豺狼的真面目,免使弱女受蒙蔽。”
真的,什么都凭人一张嘴,黑说成白,白说成黑。
阿毋说下去:“全世界都会认为你是英雄。”
“是吗,世人会这么幼稚肤浅?”我不置信。
阿戚也笑,“本来是很智慧的,可是大家都看不得他人财兼得,故此在妒火遮蔽之下,一于派你做法海。”
“真无聊。”
“唉,不这么看,日子怎么过。”
我再抽烟。
“我们能否跟着去看这场好戏?”
“不行。”
“求求你。”
我大喝一声,“少废话。”
第二天我去接朱女士,她们两母女正在等我。
祝小姐连连冷笑。
“无论你们说什么坏话,我都不要听。”她说。
“你亲眼目睹,自会相信。”朱女士说。
“好,看你们设什么局来陷害他。”
我看着祝小姐。
她的信念还是不够,换了聪明女,爱他便是爱他,看也不要看他真面目,知也不想知,反正他说什么就听什么,因为爱他的缘故,只希望他那假面具长久戴着,在这段期间,她得到她要的,他得到他要的,皆大欢喜。
可是他们再相爱,也偏偏要逼对方露出真相,弄得两败俱伤。
赛姬半夜点了蜡烛去看邱比得真面目,至今,少说也有一千年,女人仍然没学乖。又不是写论文,知道那么多有什么用,越迟知越好,永远不知更好,知了也要装不知,惜她们全然不明白。
我说:“走吧。”
咎由自取,但怨不得我,我只不过是混口饭吃。
把她们带到林宅,我默然按铃。
祝小姐面孔上仍带着骄横的表情,幸悻然,有点急躁。
她母亲不发一语。
林太太亲自来开门,身后跟着两个孩子。
“郭先生,啊,带着女朋友来了。”她一眼看见两个女人,倒有点失措。
我也不想解释,引她们进内。
林太太一路介绍屋内设施,我们可以看到男人运动器材,衣服鞋袜、公事包……四处放置,这一切,以沉默证明,男主人时常在此出入。
两个孩子争着要她抱。
在热闹当中,祝小姐面色渐变,她的自信逐渐崩溃。
单爱她一人?才怪,林某最爱的自然是他本人,第二第三,轮到两个孩子,第四吧,第四或许会是祝小姐。
朱女土问林太太,“为什么好好的要卖这所房子?”
“是我先生的主意,我们不够住,”林太太笑,“第三名孩子半年后就要出生。”
我的天!
祝小姐杏眼圆睁,握紧拳头,浑身颤抖。
林太太顶不好意思,“生太多了,但我们两人都爱孩子。”
还用说什么?
我站起来,“我们回去商量一下再通知你。”
说时迟那时怏,门锁一晌,有人进来,我们三女一男兼两个儿童抬头一看,来人正是风流的林先生!
他是最尴尬的人,顿时面如土色,手足无措。
林太太犹自说:“你回来了最好,郭先生对我们这公寓很有意思。”
两个孩子扑上去叫爸爸。
祝小姐瞪住他,双眼欲喷出火来,他不敢正视我们,巴不得掘一个地洞钻进去。
也够他受的了。
我拉着朱祝两位女士退出去。
三个人坐在车中,都没有话说。
事实胜于雄辩,祝小姐这一仗输得极惨。
看她的表情,大抵这一段是完了。她不会原谅林氏,林氏使她下不了台,林氏使她的自尊崩溃,绝对不可饶恕。
朱女士可以放下一颗心来,她的女儿暂时安全了。
而我,我已完成我的任务。
但我却觉得一点也不好玩,连笑都懒笑。
朱女士在三日后差人送一只金表上来。我戴在腕上,惹得阿戚阿毋大吹口哨。
“这位女士真是善解人意。”他们说。
但我仍然笑不出来。
直到数星期之后,我在一间茶楼碰到林太太。她与孩子及褓姆在一起,立刻招呼我,请我坐,事情才有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