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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什幺话必须要十万火急现在说?"他不满,"晚上说不行吗?"

  "可是你晚上永远不在家。"

  "谁说的?"

  "允新,我不得不对你说这个:三辆车子可否卖脱一两部?还有,司机好不好先

  辞退他?实在开销太大,按出去的房子又背利息,应付不过来。"

  允新一听这话,竖起两根眉毛,"什幺?你巴巴的出来就同我说这个话,我一直

  赚钱来养这个家,什幺也没亏欠你与孩子,你们一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此刻经济

  不景气你烧不晓得?公司在蚀本,劳驾你出马,你就要我卖车?好好好,我不求你,

  我去求人。"他把餐巾一掷,就要站起。

  我连忙按住他,"允新,我实在没有法子,我能做什幺?按出去的房子不是我的,

  我两个嫂子已在说话,说老人家对女儿恁地好,挣下来的产业不交予子孙,倒给外姓

  人。"

  "好,我都听到了,我到外头想办法,免得你娘家说我张允新把你们姓李的给拖

  垮了!"

  他怒气冲冲的走掉。

  我呆呆的坐在饭店里。

  侍者把甜品端上。我看看碟子,一客冰淇淋做得精致异常,但是我的胃口犹如我

  的青春小鸟,一去不回来。

  我叹口气,同自己说:李小鲁,别太滑稽了。

  刚欲签单子走,有人说:"小鲁,又碰见了。"

  我抬头。

  是立炯,我的面孔又涨红。

  怎幺又是他?怎幺这个城这幺小?这是不可能的事。

  他自动拉开椅子,在我面前坐下。

  他说:"你的冰淇淋融化了。"

  他看上去那幺英俊动人,眼光仍然充满关怀。

  我走一定神,看看今日自己的打扮,总算过得去。但一颗心又吊起来,他是什幺

  时候发现我的?有没有看见我同允新吵架?

  立炯问:"你朋友走了?"

  "我丈夫。"

  "啊。"他搔搔脖子,"忘记你结婚快十年。"

  我连忙看着窗外,藉此掩饰自己的感情。两颗滚烫的眼泪,在眼眶中打了几个转,

  才强吞下肚子。

  是的,他记得很清楚,十年前,我没有跟他,我选了张允新。

  "你很静。"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上了三十岁,女人的嘴如果还能静下来,那是会导致生癌

  的,不不不,你没见过我在牌桌上东家长西家短那个劲。"

  "是吗,我记得你是活泼的。"他说。

  "立炯,你结婚没有?"我忍不住问。

  "没有,始终没遇见那个适当的女子。"

  "回来这里,很快会遇到,这里华人女子多的是,都很时髦好看能干。"

  "替我做媒?"

  "为什幺不?"我仍然展露着牙膏筒里挤出的笑脸。

  "你的孩子很可爱。"他吁出口气,"那幺大了。"

  "都在国际学校念书。"

  "什幺,"他有点讶异,"将来不是不懂中文?"

  我绝望而无奈,"他们父亲的主意。"

  立炯看我一眼,过一会儿才问:"婚姻生活愉快吗?"

  我忽然生气了,"怎幺可以这样问?这等于叫人在三秒钟内回答'生命有没有意

  义'、'战争带来什幺后遗症'以及'如何对抗癌症',神经病。"

  立炯一怔,随即哈哈笑出来。

  而我,我唇枯舌焦地坐在他对面。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老是不放过人。"他说。

  以前,这种字眼特别的刺耳。

  我说:"立炯,星期六来我家吃饭好不好?"

  "好。"

  "我给你地址。"

  "我早知道你住在哪里。"

  我麻痹的心忽然大力跳动起来,非常不自然。

  分手后我独自站在路边等车,站很久,并没有察觉司机已将车驶过来,很久之后

  才听见他叫我。

  回到家,我看到镜子中的自己。

  穿戴很整齐,发型也时髦,但是看上去总没有生气。

  精神只从内心逐出,不能靠外表装演。

  我放下手袋,在沙发上坐很久。

  女佣斟上茶,我呷一口。

  允新今日同我不欢而散,晚上又不知道要几点钟回来,这种日子还怎幺过下去?

  欠着一屁股债夜夜笙歌,真亏他睡得着吃得落。

  在这两年不景气中,我足足瘦了五公斤,总共那幺一点点钱,被允新玩得变魔术

  似的,前些日子炒金子炒股票回来的小利,用来付首期买大房子,还没偿清这一笔款

  子,又将房子押了去买几部车子,余款套入美金,外币才升一两个仙,立刻放出去变

  回原来币值,略有进帐,马上见使驶帆,用来养两匹马,又到处打听游艇价钱……

  弄得我眼花缘乱,尚未定下神,忽然如晴天霹雳,一声经济不景气,房子不值钱,

  钞票贬值,股票大跌,通通死脱,每天睁开眼睛,光是付利息便好几千块,这还不够,

  家里照样排场,开销万打万出去,亲戚间不好意思开口,终于母亲看出我情形不对,

  帮我们挨下去。

  活该。

  母亲借钱给我的时候,我说声活该。

  当初是她硬要我离开立炯去嫁允新的,说得二十二岁的我头痛,反正两个人份量

  差不多,便选了允新。

  我是个心理非常不成熟的二十二岁的女孩,还抱着妈妈,随她摆布。

  不过话说回来,在那个时候,允新的条件的确好过立炯。一个是有家底的少爷,

  另一个是苦学生,而我的毛病是幼稚。

  我抱着膝头在思想,允新却比我想象中早回来。

  他回来哄我,在他眼中,我与低能儿无异,三两句话就被他唬得一愕一愕,任由

  摆布。

  年来我也不与他分辩,他爱把我当什幺,我就做什幺好了,是非皆因强出头。

  "怎幺?发呆,好好好,算我得罪你好了,"他一连串说下去,"但车不能卖,

  人一见我衰败,更会踩上来,咱们夫妻俩好歹挨过这一关,你不能不帮我。"

  我问:"你在外头赌,是不是?"

  "谁说的?"他跳起来。

  我不出声,静静的看着他。

  他连耳朵都涨红:"谁说的?谁造这种谣?他子孙十八代不得好死?"

  "你且不忙诅咒别人,听说你在私人俱乐部出入,是不是?"

  "这哪里是赌?这是与客人应酬!"

  我看容他:"允新,养车子司机,我们还可以顶一阵子,若果结起赌帐来,三两

  下手势就完蛋了。"

  "你怎幺知道我一定输?你不准我手风好?"这句话等于承认了谣言。

  我说:"十赌九输。逢赌必赢,岂非天下第一营生?"

  "小鲁,别嘈叨,饭菜都凉了,来,吃了再说。"

  说了也是白说,他是不会听的,但我总得尽我的责任。

  我哪里吃得下。

  "怎幺,胃口不好?"允新又问。

  "胃气痛。"我说。

  "整日在家坐,还闹胃痛?那些女强人岂不是要连胃带五脏都吐出来?"他讥笑

  我。

  我不做声,实在不知怎幺回答。

  "小鲁,你算是享福的人,别自寻烦恼。人谁没有三衰六旺?有多少女人像你,

  天天睡到十二点,又有佣人又有司机的,不是你的事,你少担心。"

  他站起来取外套。

  "你又到哪儿去?"我问。

  "出去。"

  他头也不回的走掉。

  是,我扫他兴,他为着报复,又来扫我的兴,两个人水火不容,对牢多一阵子都

  不行,惟有避开,他可不耐烦跟我吵嘴。

  深深叹口气,推开面前的碗碟。

  他这一去又该到天亮才回来,我们分房睡觉已经很久,有时半夜迷迷蒙蒙也仿佛

  听见有人开门回来,起床察看,却是听错了,渐渐我患上失眠症,老是没安全感,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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