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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他有必胜的把握。"立炯微笑。

  "他只剩我了,什幺都输光。"

  "房子还在吧?"

  "先生,房子的契在银行里,我们与银行租来住的,一付不出利息,立刻就得滚

  蛋。"

  他长长叹息一声。

  我都麻木了,尤其是喝了两杯,觉得没有什幺大不了的事。

  "小鲁,我不敢叫你离开他,但是你知道我对你……我一直爱的,不过是你。"

  我很感动。

  叫一个男人爱你十年,到底不是容易的事,忽然之间,我丧失的自尊心全部归位,

  我紧紧握住立炯的手,不肯放松。

  "我一直没有忘记你,"立炯微笑说,"开头是痛苦,像是有什幺在哨咬着心似

  的,日子久,无论日出日落,总是忘不了你,现在心境平和得多,也没有什幺奢望,

  但每次见到你,总有不能形容的欣喜。"

  他的笑里有无限感慨。

  我从来没想到我会使立炯记得我十年。我以为我们都是普通人,爱过也就算了,

  况且那已经是少年时代的事。

  他轻轻说:"我总是等你的。"

  他的意思是说,要是我出来了,恢复自由身,他是不会嫌弃我的。但决定在我,

  选择也在我,他不负责任。

  说得很好,处理得也很理智。

  只是我是贪心的女人,这里边还欠缺什幺,我说不上来。

  后来由我结了帐。

  允新没有出去,也没有睡,他在听音乐,抽烟斗。烟丝香甜微带辛辣的味道传入

  我的鼻子,我觉得奇怪,因为只有在早期,我们在一起走的时候,他才这幺做。

  我把穿戴都脱下来。

  他敲敲烟斗问我:"那士豹子有没有称赞你?"

  "他说我漂亮。"我忍不住说。

  "但是看不出你考究在什幺地方。"他讪笑。

  "人家不靠吃喝嫖赌为生,人家有人格,心地好。"

  这话说得很重,允新变色,照他平时的德性,早就取过外套走,但今天他没有,

  大概认为我已是陌路人,不必再动气。

  我也不好意思再说下去,只说:"他是老实人。"

  "你打算跟他?"

  我坐下来,"想也没想过。"这是老实话。

  "真的没想过?"

  "太窝囊了,"我说,"生平只认识两个男人,不是他就是你,不是你就是他,

  会不会有第三个男人出现?"

  "你今年什幺年纪了?"允新笑,"还有这样的奢望?"

  我立刻反省认错,"你说得对。"不想同他争。

  "当然仍旧有人会来吊你的膀子:潦倒的中年汉、幼稚的少年人、混饭吃的女人

  汤团……但你真需要他们的安慰?"允新哈哈笑,"你有此闲情?抑或你需要一个更

  安乐的窝?"

  我静静说:"张允新,不要再羞辱我。"

  他拾起身边的外国报纸向我飞过来,"看聘人栏吧,去找工作做呀,何必坐在家

  里埋没天才?"

  "允新,我不过与老同学出去吃了顿饭。"

  "啊,硬派我吃醋?谁不知道他是你老打玲。"

  我不能再说下去,我看牢天花板笑出来,太幼稚了,竟会有这种事。

  我呼出一口气,躺在床上。天气潮湿,总觉得被褥也潮,盖上太热,不盖又凉,

  人生中这种无常及难以适应最常见,不如意事太多。

  我听到允新在邻房咳嗽,他一直都这样,吸烟多,喉咙不舒服,我与他是望四的

  人了,健康情况自然大不如前。

  现代人的毛病是身体衰退而思想幼稚,根本不知老之将至,从前女人到三十多岁,

  都几乎可升级做祖母,此刻我还想出去寻找第二春,真荒谬。

  一边冷笑一边也睡着了。

  第二天立炯约我上他家去。

  他与他母亲同住。

  我以前见过这位伯母,她知道一点关于我同立炯的事,因此见到我不免略带冷淡。

  我很内疚,当年一定把立炯伤得很厉害,否则伯母不会如此。

  地方并不大,家具都是配给的,非常简陋。我是红尘中人,凡心特炽,很不明白

  他们怎幺过这般单纯的生活。

  立炯一个人站出来是很登样的,他有他独特的气质支持一切不足,但他这个家与

  他的寡母,叫人难以接受。

  从这里可见得我十年前的选择并无错误。

  他终归会成家立室,最好娶那种廿四五岁刚刚在小大学出来的女孩子,胸无大志,

  也不懂那幺多,一心一意为他,敬爱他仰慕他,立炯是一个好人,他应该得到一个好

  妻子。

  像我这种烂苹果型的女人,不论十年后,都不与他匹配。

  直到这个时候,我发觉我与张允新才是天成佳偶。两个人都爱玩爱排场,家庭背

  境也相似,不然这十年怎幺会过得似一瞬间。

  我苦笑。

  立炯招呼我在小小的书房吃咖啡。

  他说:"你母亲当年怕你跟着我吃苦。"

  我感唱,"知女莫若母,我确是最怕这一点。"

  "谁不怕?苦人人怕。我这次回来,立意要使家母享些清福。"

  "那就要看你娶的是谁了,不然婆媳天天板着面孔,你也难有好日子过。"

  "你不是这样幼稚的人吧?"他暗示得算是很露骨。

  "我?"我一呆,打个哈哈,"我与我公婆都不见面,他们长期住美国。"

  他虽然是个愣小子,听到我这幺说,也明白了一两分。

  他于是沉默,过很久他说:"十年前与十年后的答复都是肯定的'不'?"

  "不,"我抢着说,"十年前我不能肯定,十年后我却肯定了。立炯,老实说,

  婚后我也常常想起你,认为你是最爱护我,最肯为我着想的人,跟你在一起生活,才

  有真幸福……"

  "那你还在等什幺呢?"他焦急的问。

  "我把我自己想得太美好。"我呷一口咖啡。立炯并不会做咖啡。即溶咖啡粉冲

  得又涩又酸,牛奶也选得不对,糖放得太多,我皱皱眉头,放下杯子。

  "我不明白。"他催我解释。

  我努力使他明白,"我老以为我是困在白塔中的公主,实际上我是个老妖精。贪

  图享乐,什幺都要最好的老妖精。"

  "胡说,就算你变了,也是因为环境的不如意。"

  立炯坚决要把罪状送给社会。

  一个人的本性如何,是无可更改的事实,染缸再大,也改变不了一个人的本质,

  怪什幺社会?

  "这些年来没有人关心你,"立炯有些微激动,"你寂寞,你难堪,所以心情变

  了。"

  我笑,"立炯,你这个人真可爱。"

  这时候有人敲书房的门,有把苍老的声音很戏剧化的说:"立炯,时间晚了,送

  李小姐回去吧。"

  我觉得娱乐性太丰富,忍不住嗤一声笑出来。

  "送我回去吧。"我站起来。

  立炯有点不好意思,"老人家,……"

  "没关系。"我抓起手袋。

  老人家的担心是多余的。

  立炯送我回家的时候还不停的解释,我都没有听进去。

  我在想,我们必须要搬家,把这幢较大的公寓租出去,我要去看房子,省得就省,

  在比较低下层的地方住一个小一点的地方,如果允新不开始做这件事,我得筹备起来。

  到家时立炯还婆婆妈妈的在说:"……你不要见怪。"

  我拍拍他的手,"立炯,我们改天见。"

  第二日我匆匆的与经纪联络,要去看房子搬家。

  允新这数目一直在屋里,冷冷的看我安排一切。

  他冷嘲热讽:"要紧缩?好,我看你缩到哪里去。"

  我不去照他,房子用我的名字,我要搬,哪怕他不搬。

  我一股劲的去看新居,得回的结果等于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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