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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页

 

  “我也有钱。”他说。

  “别争了,”我说:“但愿今天快快过去,明天一早接了小明回来。”

  “你这想法是不对的,”他说:“你这等于纵容绑匪行劫──随便抓一个孩子,都可以勒索金钱。”

  我耐心地说:“更生,我明白你说什么,但是一通知警方,他们就要抓人,小明不是他们的儿子,他们可不会投鼠忌器,你明白吗?”

  “他们会不会就此顺利放出小明?也许五十万不够,要一百万?”

  我疲倦的说:“更生,请你等到明天十点钟。”

  门铃响了,更生去开门,来的是好几个小朋友,他们是来参加生日派对的。

  “对不起,”更生温柔的解释,“小明病了,派对取消。”

  小朋友们起哄,我把桌上准备好的礼物送出,打发他们走,关上门。

  我说:“银行就快关门,我要去取钱。”

  “我陪你去。”他说。

  “不用了。”我说。

  “妈妈可以听电话。”

  我进房拍拍在啜泣的母亲。“我们出去一会儿,明天,明天小明就会回来。”我说。

  更生开车与我到银行,我们顺利的取得现欺,薄薄一小叠,放在一只长信封中。出来的时候车子水拨上夹着告票,更生说:“我的儿子在绑匪手中,他们却尽管车辆违法停泊。”

  我苦笑,走不到两步,脚一软,差点摔跤,更生扶住我。我看他一眼。

  我们驾车回去时,更生喃喃说:“大钞,便于携带,好办法,要登记号码的话,十元钞票也一样。他们算死我们不会报警。”

  我含泪说:“更生,求你原谅我这一次,等到明天十点钟。”

  他点点头,“你肚子饿吗?”他问:“吃点东西?”

  “吃不下。”

  “还是吃一点的好,免得明天见到小明,抱他不起。”

  我低下头。小明,现在他在什么地方?他们是否会打他?小明嘴巴老三老四的……我汗毛直竖。

  我说:“刚刚要是我陪看他上电梯就好了……”

  “别自怨自艾,他们要下手,总会下手。”

  我说:“我怕。”

  “我也怕呀,有什么办法?”他安慰我,“我们得努力熬过这一天。”

  “我真希望他们不要节外生枝,”我说,“只要得回小明,我便是全世界最快乐的人。”

  他不响,我们赶到家,母亲开门。

  “钱准备好了?”她颤声问。

  我点点头,“大钞,五十万。”我把信封放桌上。

  “五十万只有这么一点点?”母亲问。

  我说:“是。”

  我看那叠钞票。

  我一部片酬便是五十万,赚那么多钱干什么?小明,我要的只是小明,现在我才知道他对我有多重要,但我并不懂得珍惜他,连抽多一点时间出来陪伴他都不肯。

  啊,我这个天底下最坏的母亲。

  我饮泣,我发誓明天一见到小明,马上停止工作,从此退出影坛,没我这个人。我会每天送他上学,接他放学,陪他做功课,与他生活在一起。

  小明。

  我伏在桌子上。

  母亲说:“吃点东西吧,我去煮面给你们吃。”

  电话铃又响,更生抢着听。

  “是,”他说:“钱准备好了,没有,我们没报警,希望你们遵守诺言,明天早上十点钟,红勘火车站,让我听听儿子的声音。”隔了一会儿,我在一边听得小明的声音,更生很冷静的说:“小明,别怕,晚上睡好一点,明天早上爸爸来接你,要听叔叔的话。”他主动挂上电话。

  此刻我不禁佩服更生的镇静与勇气,我好过很多。

  母亲端出食物,更生说:“大家都吃一点,来。”

  我与母亲食而不知其味,更生说:“妈,你忘了放盐。”

  我苦笑,取食盐给他。

  更生轻松的说:“小明这个生日可够紧张的,一辈子不会忘记。”

  我抬头看着天花板上悬挂的汽球,心中酸疼,这十多个小时,也是我一生中最难捱的时间,倘若他一辈子不回来了呢?我打个寒噤,不不,我不能这样想。

  更生轻声说:“来,振作点,大明星。”

  那时候他追求我的时候,也这么叫我,半玩笑半自豪。我们之间好时光不多长;我答应他息影,却一部部拍下去。他觉得很腻,因为家中老见不到女主人,开始朝外发展,我抓住证据,死活要离婚……

  我何其任性,一向要风得风,顺利了这些年,凭什么呢?现在只要把小明平安的还我,我就是一个新人,一切从头开始。

  更生说;“我去煮点咖啡!看样子谁也不打算睡觉了,不如索性提提神。”

  我们恋爱的时候,他也一直煮咖啡给我喝,非常考究的道具,调制得香喷喷,他是个有情趣的男人。

  妈妈说:“你看更生,真是临危不乱,可怜我,一颗心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他端出了咖啡,还一杯给我,“还在节食?不加糖?”

  我没精打采,“节个屁。”加了四粒糖。

  他大笑起来。“啊唷,好久没这么笑了。”他说。

  “苏更生,亏你笑得出。”

  “你放心,我有信心,明天现在,我们再替小明补过生日,除非你要进厂拍戏。”

  我大哭,“拍个头,我再也不拍戏了,你不必趁火打劫,说这种摘心掏肺的话!”

  “怎么了,怎么了?”他拍我的肩膀,“嘘别吓着妈,算我说错了,我是无意的。”

  “我知道我不对,”我眼泪滔滔流下,“我老在片场,老在登台,可是自明天起,我再拍半个镜头,叫我不得好死,通通退订洋,我不干了。”

  “何必呢,”妈妈说:“说这种话。”

  “我真的不拍了。”我说。

  “好,好,”更生说:“不拍就不拍──”

  “你少油腔滑调的。”我推开他。

  他说:“做人真难。”

  电话铃又响,我扑过去听,却是小朋友找小明,我应付了孩子,觉得筋疲力尽。

  我打呵欠,一边喃喃说:“奇怪,忽然累了。”

  眼皮变得很重,我看见更生看看我,似笑非笑。

  “你这鬼,”我拍打他,“你在咖啡里下了重药。”

  “我为你好,吃了东西睡一觉,明天起来,小明就在你身旁。”

  我含泪:“更生,你很久没有对我这么好了。”

  他低声说:“你没有给我机会,你身边有太多的人,孩子出生之后,我们有什么时间见面?”

  “更生──”

  “就躺在沙发上吧。”

  “小明他──”

  “别担心。”

  “我愿意将我一切所有,换小明回来。”我动作已经很迟滞,安眠药发作了。

  “睡吧。”他紧紧握住我的手。“更生,我们──”

  他拍看我的背,我陷入黑甜乡里。

  我不能肯定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第一件事是搜集记忆,然后是撕心裂肺的大叫“小明”!

  更生两眼布满红丝地走过来,“没事,没事,我在这里。”

  “几点锺?”

  “天快亮了。”他说。

  我点点头,“你也睡一觉吧。”

  他躺在沙发上,“你妹夫来接了妈妈走,换一班人陪她比较好。”

  “谢谢你,更生。”

  “老夫老妻,说这些话干什么。”他的手覆住额头。

  我在浴室替他放热水洗澡,洒下浴盐,又替他准备好肥皂刮胡髭。

  “更生,浸浸热水再睡。”

  “唔?”他跳起来,“好。”

  我替他准备酸乳酪加果汁,倒在搅拌机内揽匀。

  好久没过这样的家庭生活了,今早酋梦重温,却如此凄苦。

  我把果汁倒进一只高脚水晶杯子,坐在一角,等他自浴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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