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庄华州的青睐,我就义无反顾的离开那个圈子。
在那里我并没有朋友,那些势利的小人……有次有个欺侮过我的老大姐在茶座上碰见我,作亲热状来拍我的肩膀,我作出一个错愕的表情,对她说:“太太,我不认识你。”拂开她的手。
她在背后骂我什么我才不在乎,我听不见。
我坐在庄氏暖巢里,冷清一默,总比在外头应付牛鬼蛇神的好。
生日之后,庄华州越来越忙,我也不以为意,反正问心无愧,他爱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没想到事情有了奇毕突出的变化。
那日自健身院回来,女佣说:“一位太太在书房等你。”
我一怔,“你怎么胡乱放人进来中.”
“是阿王带她来的。”阿王是庄家的司机,“一定要进来。”
我的心沉下去,不会是庄太太吧?
这时候有位中年妇人在书房门口出现,“司徒小姐?”和颜悦色地。
我抬起头,只见她高贵大方,中等身裁,一张面孔秀丽端庄,看上去只像四十余岁,一身旗袍不但料子好,缝工更是细致,她戴着适量的手饰,整个人看上去有说不出的舒服。
我志思不安,“庄──太太?”
“是,”她伸出手来,拉我的手,“我特地来,是有话要跟你说。”
我的心几乎自口腔跳出来,呆呆的跟她进书房,优优的坐下,等待审判。
做人情妇就是这一点不好,这一刻随时会来临。
我清清喉咙,鼓起勇气问:“是要叫我离开庄先生?”我惭愧的低下头。
“怎么?你以为我会这么做?”她很和气的问。
我听人说,表面功夫越好的女人,越是难应付。
我不敢回答,只看着自己双手。
“我早就知道你同庄先生的事,老夫老妻了,近三十年的夫妻,孩子都上大学了,还有什么看不开的?你的人品性格我也知道得很清楚,那是没话讲的,我很放心。”
我侧起耳朵,睁大眼睛。
“没法子啊,”她无奈的说;“做太太有太太的苦处,唉,”她停一停,“假如我要你离开他,早就发话了。”
那──那是为什么?
我更疑惑。
“让我看仔细你,”她坐得我近一点,“皮肤这么好,身裁一流,性情又这么柔和,难怪庄先生喜欢你。”
我涨红脸,巴不得有个地洞可以钻进去。
她为什么不像一般太太那样,一跑进来就大骂摔东西?那样我还好过点。
她又叹息一声,“我这次来,是有事求你,你不可告诉庄先生。”
“什么事?”
“你难道不知道?”她讶异;“庄先生另外有了人。”
“人,什么人?”我瞪大眼睛。
“一个十八九岁的混血女孩子──咦,你是真不知道?那女的嚣张得很,又有母亲撑腰──日日打电话到大屋来烦我,闹得鸡犬不宁──”
“十八九岁?”我冲口而出,“华州太过份了!”
“可不是?玩也要有个谱,不能把我当死人呀,”庄太太很感慨,“难道我还不够大方?”
“干什么的?”
“什么也不干,就会勒索钱去贴她的小男朋友!”
我很气,闷在胸中,不知恁地,眼泪充满眼眶。
难怪这些日子,要见华州一面,比什么都难,他这样对我,感情是嫌我老了?
我为他守得这样紧,这么听话,如今他找更新鲜的去了。我苍白了脸,紧紧握着拳头,这便是情妇的下场。
庄太太交给我一叠照片,“看,这便是她。”
我取饼照片看,手簌簌的抖,那混血女孩子并不是很美,有点邋遢相,但青春就是青春,没话好说,比起她,毫无疑问,我已是昨日黄花。
我摔下照片,掩脸而哭。
“你说话呀!”庄太太说:“哭有什么用?”
“我知难而退好了,”我说:“我不会给他麻烦。”
“喂,”庄太太说:“你怎度可以在这种关头放弃他?你要救他才是呀!”她急得拍腿。
“救他?”我弄糊涂了,“怎么救他?”
“这个女孩子会拖垮他,她太放肆太过火,完全不识好歹,你要负起唤醒庄先生的责任。”
“我怎么唤醒他?”
庄太太摇头,“你实在太老实了,我求你帮我忙,跟庄先生摊牌,要他离开那混血女孩。否则你就离开他。”
多么异想天开,我张大嘴,“要我出面?”
“是,”庄太太点点头。
“我怕我没有资格,应该由你主持大局。”
“我怎么出声?”庄太太叹气,“我都装袭作哑这么些年了,一拆穿他,连夫妻都不能做,至少此刻他不敢明目张胆,尚有点顾忌,我拆穿他,他岂不是更加横着来,明刀明枪?”
我发呆。
“他很喜欢你,你放心,我看这场住你有十足把握。”
我看看庄太太,心中乱作一团。
我再笨,也不至于朱到这种地步,这分明是一条借刀杀人的妙计,我打赢了仗,她少一个敌人;我打输的话,立刻被迫淘汰出局,她眼前亦少了一根钉子;如果两败俱伤的话,那简直太理想了,不费吹灰之力,丈夫便回到她跟前。
好厉害的女人。
我心都实了,大太太不放过我,华州又另外有人,我手头上有一点钱,生活不成问题,天长地久的受气,不如拼一拼,反正我已失去宠爱。
庄太太焦急的问:“如何?”
“好,”我说:“我答应你。”
她松一口气。
我忍不住问:“如果我输了,因此得罪庄先生,那怎么办?”
庄太太很坦白,“我不会亏待你,你跟了他那么久,一向这么乖,照情照理,都应该有所赔偿。”
我没话好说。
“那我先走一步,你今天晚上跟他说吧,他今天会来你处。”原来她对丈夫的行踪,竟是这么清楚。
她走了以后,我一直躺在床上发呆。
我当然不会大声跟华州吵,但是我会静静的发问,至少我要对自己目前的地位弄个清楚。他果然来了。
我出去迎他。
他说:“没出去?”地摸摸我的头,“整天在家也不闷?”
我不响,吩咐女佣弄奶油笋尖场,他最爱吃这个。
等他坐定了,舒舒服服的看完报纸,我才跟他说话。
我问:“可是不喜欢我了?”
他一怔,“哪里的话!”
“外头有了新人,是不是?”我很平静。
“咦,你这口气,彷佛似我老婆。”他大笑。
“庄太太绝不会这样问,她地位牢靠,没有必要担心,我却不同,世人谁同情我?我要为自己打算,你若有新人,就打发我走,别叫我一个月也见不到你一次,坐牢似的等在这里,活脱脱一只金丝雀。”
他沉默一会儿,“我本来是想这么做,阻却舍不得你。”
“不舍得也没法子,”我说:“你是个大忙人,时间抽不出来,那个年轻女人,又缠牢你,你想清楚。”
他讶异,“你在恐吓我?”
我说:“我不敢,只是觉得这样下去,没意思,上头有个太太,不要紧,现又加上个三姨奶,我夹在当中,只怕吃不消。”
庄拍一拍桌子,“美美,你从来不曾这么泼辣厉害过。”
“没法子,逼上梁山啦!”这句话是真的。
“你给我多久时间考虑?”
“一个月。”
“好!爽快,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
我沉默,但是我已经被亏待了。
这三年来,过的是暗无天日的日子,虽然是我自己选择的路,但是原以为可以获得他的宠爱,他到底近六十了,但金钱万能,越是六十岁的人,越喜欢十六岁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