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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页

 

  父亲即时给她一笔资金,助她做小型老板。但日子过去,她的意图越来越明显,她乾脆以半个女主人自居,盘踞我们的家,每一个人的行为举止都要得到她的批准,要多烦就有多烦。

  本来她也有男朋友,也有自己的生活,但在头三年中她就把这两者都放弃,“侵略我们的家,还想当我们家的轴心”,这是妹妹的话,虽夸张一点,也形容得很逼真。

  可是我知道阿姨的心愿很难达成。

  她虽然长得不难看,年纪也不算大,但父亲心目中的女人不似她。

  爸爸不止一次同我表示,她最欣赏母亲的幽默感。近年来,他又添增一项条件:女人要有知识。

  阿姨两项都不及格。

  虽然她口口声声说为我们牺牲掉,但是这种牺牲是不必要的,自发的,我们一家三口并无要求她这么做。

  渐渐阿姨变成一个笑话,谁也不对她认真,她爱来坐著,大家随她去,她不来也无人问津,于是她更加鼓噪,我们更加冷淡,整件事是恶性循环。

  她才三十四岁!可是语气跟老婆婆一样固执横蛮。

  有时我也同父亲讨论她,我的意思是:“其实外头的世界很大很美丽,我实在看不出为什么阿姨定要黏在我们家,对她自己不公平。”

  父亲说:“她与你母亲有很深的感情。”

  “母亲已经过世很久,她也该为自己打算一下。”

  “你劝劝她,这屋子里三个人,数你最与她谈得来。”

  “现在也不了。”我笑,“不过比起妹妹,总好一点。”

  父亲微笑。

  阿姨越来越苦涩的原因是父亲越来越轻松。

  我知道父亲有女朋友。

  那位小姐姓辜,今年三十岁,他比她大十年,但是外型很相衬。

  那位小姐很能干,廿四岁毕业回来,短短几年间,已为自己在一间美资银行打下基础。父亲与她很谈得来,常常约会,并且拍过照片,取回给我看。

  “喜不喜欢?”

  我与妹妹争着看。

  妹妹立刻大声说:“喜欢──你们几时结婚?”

  我与父亲会心微笑。妹妹想爸爸快快结婚,赶走阿姨。

  辜小姐笑容很美,一看就知道是个开朗活泼的时代女性。

  我拿看她的照片问:“什么时候给我们正式介绍一下?”

  “时机尚未成熟。”父亲说。

  “啊,是吗?”妹妹失望,“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等你也十八岁吧。”父亲微笑。

  “要等我出国读书,好成全你们二人世界?”妹妹问。

  父亲默认。

  “也对,”我赞成,“为我们寂寞了那么多年,现在是得为自己打算一下。”

  “亦有一个人寂寞了许久,听到这个消息会大叫大哭。”妹妹拍手。

  “妹妹。”我阻止她再说下去。

  “怎么?说错了?”她不服气。

  “你别向她透露这个消息,我相信爸爸会在时机成熟的时候正式向她宣布。”

  妹妹向我眄眼,“当然。”

  父亲说:“你们两姐妹要尊重阿姨,你们实在蒙她照顾过,在你们母亲去世的头三个月,每天晚上都由她哄你们入睡,妹妹那一夜不哭哝妈妈……”

  我不出声,妹妹也略觉内疚。

  父亲叹口气,“好了,我要出去。”他站起来走开。

  我推妹妹,“是不是?”

  “开头我确是很感激她,后来她过火,那一点点恩典被她的诸多需索磨灭,我不隐瞒我讨厌她。”

  “她总归是阿姨。”

  “谁像你那么圆滑懂事?”她睹气,挽起沙滩袋与同学们玩风帆去了。

  阿姨来的时候,就我一个人在家。

  “怎么,”她又表不满,“一个个似游牧民族,这么大的家要来做什么?一天到晚没有人!”

  两个女佣人斟茶之后全部躲进房内看电视去。

  “你父亲呢?”阿姨问。

  “我不知道,约了朋友吧。”

  “你也不问他。”

  我笑,“父亲的行踪再也没向女儿报导的理由。”

  阿姨颓然坐下。

  我客观的打量她。

  她很瘦很小,本来秀美的轮廓现在很乾涩,薄嘴唇紧紧振著,像是永远跟人过不去似。

  多可惜,我知道有许多三十岁的女人还很出锋头很时髦,完全不是阿姨这个样子。

  我坐在她身边,同情地问:“阿姨,你为什么不穿得鲜一点?”

  她没好气,“我哪儿来的时间去挑时装?”

  “我觉得你有全世界的时间。”我讶异的说。

  “什么?我一离开店就来这里,离开你们又回家休息,你还说我有时间?”她的声音提高。

  我坦白的说:“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要花那么多时间在我们家中。”

  “什么?我要照顾你们呀。”她站起来同我理论。

  “阿姨,你应该看得出来,我们三个人都不需要你照顾,爸爸一直有应酬,近年晚饭也很少回来吃。而妹妹,她是一匹野马,谁也管不了她。至于我,我已十八岁了,明年要到波士顿去读建筑,名都报下了。”

  我没想到这番话会引起这么大的波浪,这实在是任何人都看得出的事实,我们并不需要她。

  但是阿姨一听到这个话整个人却簌簌的抖起来,她捏紧拳头,脸色发青。

  她自齿缝间并出来,“你好没良心,是谁叫你这么说的?”她似要扑过来。

  我退后一步,“没有呀,我心中这么想,嘴巴使这么说,我已十八岁,说几句话还得要人教不行?”

  她含著眼泪,“现在你们两个长大了就不要我用开我?当初我可最为你们牺牲来著……”

  她不但歇斯底里,而且又扯上十年前那一笔,简直不可言喻,就暗暗替父亲担心。

  我举起双手投降,躲到房间去。

  以往十年中,父亲好几次劝她不必太为我们若想,都被她驳回,硬说“你们需要我”。其实呢,是她需要我们才真。

  我知道,父亲是为了去世的母亲,始终给阿姨留著三分面子。没料到这样一来,害了阿姨,也害了自己。

  我躲在房内听音乐,直至外头传来争吵声。

  我彷佛听见是妹妹的声音。

  不得了,这俩位碰在一起,大事不妙。

  我连忙自床上跳起来赶出去。

  只见妹妹已经涨红面孔站在大门,阿姨则挡在她面前不准她出们。

  “你怎么回来了?”我问。

  “同学失约!”妹妹说。

  乖乖,两个人都心情不好。

  “现在又干么?”

  妹妹说:“换了衣裳去看电影,这个阿姨无端端不给我出门。”

  “你看看她那件低胸衣裳,像个吧女。”

  我想主持公道,客观地一看,领子是低一点,但也不似阿姨所说那样。

  我正要开口作鲁仲连,只听得妹妹说:“你这个老姑婆,我穿什么关你屁事。”她推开阿姨,去开门。

  阿姨还想去阻挡妹妹,她得理不饶人,指著阿姨说:“趁好收吧,我爸爸快要结婚了,我就不信他新太太会随得你在这里疯疯颠颠,神经兮兮!”

  妹妹说完拉开门走得影子都没有。

  不得了不得了,打击上加打击,我很想避开阿姨,但她顶住大门,我出不去。

  只见她大惊失色,两行眼泪簌簌流下来。

  我实在不忍,“阿姨,来坐下,快别这么著。”

  “你同我说老实话,”她紧紧抓看我的手,“你父亲外头有人?”

  我劝说:“阿姨,他现在是单身汉,有结交异性朋友的权利,什么外头里头的。”

  “你们好,串通来欺侮我。”

  我不耐烦起来,她用字全部属三十年前流行术语,她那么大一个人,竟然控诉亲戚欺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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