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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页

 

  晓光纳闷,“到底甚么时候起程?”

  “他们叫你办退学手续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放暑假的时候,这件事还没有发生,晓光故意不去提它,希望它自动消失。

  在沈小兵的协助下,她忙于练习蛙泳。

  天天拿着大毛巾与太阳油到泳池去,有一日下午回来,听到父亲说:“下个星期一去面试。”

  晓光还不明白,问道:“爸爸你还考什么试?”

  “不是考试。”

  “莫非是应征新工作?”

  “不,是到领使馆面试。”

  晓光唉呀一声,大毛巾跌在地上。

  齐太太笑,“晓光一直不想离开。”

  齐先生说:“也难怪,她自小把香岛当故乡。”

  晓光问:“是不是快了?”

  齐先生摇摇头,“未必批准呢。”

  晓光觉得父亲在进行一项过五关斩六将的任务。

  “我要不要去?”

  “你不用。”

  晓光松一口气。

  齐太太摸着女儿的膀子,“你看,晒得似黑炭似。”

  “妈妈,你岂非也要辞职?”

  “假如一家人一起去,那自然。”

  “嘎,难道还有选择不行?”

  “你愿不愿与爸爸先去?”

  “妈妈你独个儿留下来?”晓光大吃一惊。

  “这也是个办法。”

  “不不不不!”晓光反应激烈,“要走一家子都走,我们是不分开的。”

  齐先生摇头,“晓光真天真。”

  “你们不是要离婚吧?”晓光惶恐地问。

  “当然不是,晓光你想到什么地方去了。”

  “爸爸,答应我一齐行动。”’

  “我慢慢才跟你分析这件事,别担心。”齐先生拍打着晓光的肩膀安抚她。

  晓光并没有放心,征求小兵的意见。

  “为着护照而分开,是否值得?”

  小兵说:“这已是一个社会问题,当事人认为值得,便是值得,不能一概而论,要看个案,像你们一家三口,个个独立坚强能干,外语又好,分开一段短时间,反而是另外一种经验。

  晓光小心聆听小兵的分析。

  “相反地。”他说下去,“如果有一方面不懂英语,孩子年纪又小,那真十分残酷。”

  晓光点着头,“归根究底,还是看个人能力。”

  “当然,到了要紧关头,能够救你的,不过是你自己。”

  晓光放下一颗心来。

  “你们家经济充裕,有钱好办事。”

  “你又来了。”

  “是事实就不怕讲。”

  “小兵,我走了以后,你会不会记得我?”晓光又问。

  他毫不犹疑的答:“我的余生都会记得你。”

  晓光听得出他声音中的真诚,鼻子一酸,落下泪来。

  “怎么了。”他温言安慰。

  晓光一边用手帕擦去泪水一边说:“灰沙吹进眼睛里。”

  小兵幽默的说:“谁说不是。”

  晓光笑出声来。

  她发觉父亲瘦了许多,母亲常在半夜起床喝水。

  晓光可以了解他们的情绪,这么多重要的事情待办,一丝错不得,加上日常工作,百上加斤,压力是一定有的。

  领事馆批准面试之后,开始有陌生人上来参观他们的公寓。

  讨价还价,齐太太不胜其扰,虽说公寓房子的价格略略上升,但未来买主还起价来既狼且狠,弄得齐氏夫妇啼笑皆非。

  房子都要卖了,晓光想,大抵没有挽回了。

  是去定了。

  黄硕说:“回来看我们的时候,千万不要告诉我们,你已经忘记怎么说广东话。”

  晓光苦笑。

  “你会找到新朋友的。”

  “看看要付出什么代价,如果要很堕落才能受他们欢迎,我不干,情愿寂寞。”

  “难怪亚裔学生往往轻而易举成为优异生,无他,把交际应酬别瞄头的时间省下来好好温习功课,已经打胜仗。”

  晓光说:“不止做学生是这样,做成人也一样,尽本份做好要做的事情,总会得到丰厚的报酬,何用自我宣传,夸啦啦啦。”

  两个女孩子也懂得做人道理。

  黄硕问:“日期定下来没有?”

  “爸爸说快轮到我们检查身体。”

  黄硕摇摇头,“越来越近,越来越像真的。”

  这两句话说到晓光心坎里去。

  再次告假去医务所的时候,连老师都知道了。

  校方最不高兴退学事件,教育署规定,班中学生人数不足,要招考补充,校方就是嫌插班生水准低。

  尤其是晓光这种品学兼优的学生,走一个少一个─校方不愿意放弃。

  “齐晓光,”班主任说:“到了外国,要争气读书啊。”

  “我会的。”

  “希望在报上读到你拿奖学金的新闻。”

  晓光笑,“老师怎么给我这么大的压力。”

  “适当的压力可以使有潜力的人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晓光只得笑。

  幸亏父母、永不认为她有什么潜力,自小晓光过着迹近疲懒的愉快生活,直到十岁八岁那么大了,还时常为一粒牛油糖在外婆的身边蹭着不走。

  完全不像是个有出息的人,但不重要,她快乐。

  不久将来要她离乡别井,还是人生中第一次觉得彷徨。

  晓光身在福中,很知道福气不是必然的事。

  她与黄硕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并不是好事,要吃咸苦,才不做大人物。”

  与父母在医务所等照爱克斯光,齐太太说:“我们一家三口仿佛很少一齐出来。”

  齐先生抱怨,“晓光过了十五岁,就独立行动,看戏听歌,都不与我们一起。”

  晓光笑,左手握住母亲的手,右手握紧父亲。

  “一家人在一起,无论过什么生活,都是幸福的。”齐太太有感而发。

  晓光说:“相爱的才是一家人,不相爱的话,还是分开的好。”

  齐氏夫妇不得不承认小晓光已经成长。

  没想到这件事反而把他们紧紧拉在一起。

  顺利的检查完身体,齐先生摊摊手,“好了,全部仪式进行完毕,等待签证出来。”

  齐太太说:“从照爱克斯光那日起,为期一年,必定要前往报到。”

  “还有事做呢,第一,替晓光找学校。”

  晓光很干脆,“我已经去信拿章程。”

  齐太太讶异,“唷,手脚磊落。”

  “黄硕与我都打算先念英国文学。”

  “晓光,那我们分头进行,有问题才提出讨论。”

  “报名考大学,我还做得来,最要紧父母在经济上支持。”

  “那是应该的。”

  晓光笑,“若不是我,妈妈这些年来赚这么多,脖子上可以戴几十克拉钻石。”

  齐太太问:“你不是我的名钻吗,叫做晓光宝。”

  “妈妈怪肉麻的。”

  “有什么办法呢,做父母的,对子女真是肉麻居多。”

  齐先生忽然说:“我也辞职算了,什么才叫赚够?够用也就算了。”

  晓光率先拍起手来。

  齐太太缓缓说:“还有一年时间,你想清楚再说吧。”

  晓光又沉默下来。

  会考来临,她已不能轻松,订下时间表,努力温习。

  读书没有秘诀,勤力即可,人家资质聪明,读一次便会,笨人读一百次,也必定有成绩。

  黄硕说得好:“成绩差,即是还不够用功。”

  小兵也说:“最简单不过的一回事,读到会背便行。”

  心野,心散,不集中,没有兴趣,才是功课的致命伤,与资质没有太大关系。

  晓光不敢轻敌,把笔记与课文一条不漏,翻来覆去的读。

  证件出来了。

  晓光明知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没有大大的感触,试期紧张令她对其他事情麻木。

  齐先生松一大口气。

  那个周末,他睡得很晚很晚才起床。

  晓光知道父亲这一年多的心事至今才放下,这年头生活不容易,他尽责,晓光也得尽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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