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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页

 

  月季从来没有过异议,不过现在她这样问:“跳舞,这就是你关心的一切吗?”

  弥白一呆。“妳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月季不响。

  “闹情绪?”

  “每个人都有情绪。”

  “固然是,但不应拿朋友来发泄。”

  “弥白,你不能要求一整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开足大太阳。”

  没想到弥白也答得真快:“下雨就不要出来好了。”

  他竟挂上电话。

  月季十分震惊,没想到发一、两句牢骚便招致这样的代价,看情形女性黄金时间已经全盘失去,再也没有资格使小性子。

  要诉苦,恐怕要找同性朋友。

  月季摸摸面孔,发觉麻辣速,不大有知觉。

  那日下班,她在停车场看到周女士,真想过去打个招呼,说声妳好吗,找个地方,喝杯咖啡,说些体已话。

  略一迟疑,女士已经离去。

  月季觉得机会多着,但适当地把握时间开口,不显得唐突,才是艺术。

  月季没有姊妹,即使有,也许旨趣不相同,谈不拢,也不管用。

  回到寓所,不由得冷清起来。

  未到二十岁那段日子,只要有得玩,就乐得开花似,过了二十岁,开始认为许多事都无聊,但待家中,又嫌寂寞,这是一个痛苦的过渡期。

  电视节目坏得透顶,要喝杯威士忌,瓶内空空如也,杂志早已看得会背,晚报迟迟不来……

  忽然之间世上没有一件如意的事。

  电话铃响了,月季懒洋洋。“喂。”

  “月季,”是弥白。“对不起。”

  月季虽不出声,但胃部那股抽搐的感觉刹那间消失无踪。

  “月季,不爱跳舞我可以到妳处来聊天,但何必说我除了跳舞啥子也懂。”

  月季想想,话的确说重了。

  “我即刻过来?”弥白试探的问。

  “阳台重建落成,我们去看看,喝杯茶。”

  “我车子拿去修理了。”

  “我来接你。”

  “我在门口等妳。”

  月季站起来,啪一声关掉电视,取过外套,即刻出门。

  车子驶到停车场,她看到周君如站在那里,像是等人的样子。

  她向她点点头,她像是看到了,微微牵动嘴角。

  月季有种冲动,想叫她一起去喝茶,但刹那间下不了决心,车子没有停下来。

  弥白在街角等她,她接他上车。

  两人一时相对无言,双方都分外小心,生怕言语上再度得罪对方,引起误会。

  一直驶往浅水湾。

  坐下来,叫了饮品,一转头,发觉周女士也来了。

  月季心中一阵喜悦,可见英雄之见略相同,大家都挑了这个地方。

  她想站起来打招呼,弥白却按住她。

  “嘘,人家有朋友同来。”

  月季一看,果然,是那位中年男士,两人都脸色凝重,可见要说的是正经话。

  弥白说:“别鲁莽打扰。”

  月季有点感激弥白,真的,挑这个时候上前,会看到什么好脸色。

  只见他们选了极角落的位置,坐下喁喁细语。

  弥白说:“妳看月色。”

  “啊,嗯。”

  “如此良辰美景,不知对恋爱有否帮助。”

  月季说:“要爱起来,横风横雨也是要爱的。”

  “那样的感情,恐怕只能在小说中读到了。”弥白惆怅。

  “是吗?”月季说:“你看的故事恁地落伍,我读的小说,都是教独身女子拿勇气出来愉快地生活。”

  弥白张大嘴巴,过一会儿说:“怪不得妳们都学坏了。”

  月季笑。“你的意思是,学乖了。”

  只见那边的周女士站起来先离去,那位男士,过一会儿,也往停车场方向走。

  弥白说:“像是故意避开我们。”

  “真不明白为何时时碰见她。”

  弥白拍一下手掌。“我知道。”

  “为何?”

  “是妳跟着她。”

  月季瞪他一眼。“别乱说。”

  “本市地窄人多,遇见熟人,有什么稀奇。”

  月季问:“她像不像有烦恼?”

  “也不是妳可以帮她的。”

  月季仰起头。“她会有办法解决。”

  “我们也走吧,有点凉意,明天还要上班。”

  月季点点头。

  第二天早上,月季起晚了,赶得特别厉害,妆也来不及化,打算回到公司去补,小跑步走到停车场,发觉周女士在等人。

  百忙中月季向她招呼。

  女士迎上来。“宋月季小姐?”

  月季微笑,她也查到姓名了,可见本市人人认得人人。

  周女士忽然轻声问:“妳为什么跟着我?”

  月季不由得赞一声弥白料事如神,果然,周女士有着同样的误会。

  月季还来不及解释,周女士继续问:“有人叫妳这么做?”

  月季连忙说:“纯属误会,请上车,我送妳一程,顺便了解情况。”

  周女士只得挤上月季的跑车,她忽然笑了。“我年轻的时候,也有一辆类似的车子。”

  月季倒不觉得出奇,她早知她是个时髦人物。

  月季说:“开头,我还以为妳跟踪我呢。”

  女士骇笑。“我跟着妳干什么?”

  月季看她一眼。“那我又为何要跟着妳?”

  “我心中有鬼。”

  “什么鬼?”

  “我的男朋友,他……是一个有妻室的人。”

  月季明白了。

  “最近发现处处遇见妳,不禁心跳起来。”

  月季莞尔。“对方不是一个文明人?”

  “碰到这种事,很难说。”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这话要妳们新派女生才明白。”

  月季发觉与她交通毫无困难。

  只见周女士苦笑。“我所破坏的,是一段二十年的婚姻。”

  月季笑。“假使真是妳的杀伤力,阁下魅力惊人。”

  周女士摇头。“此刻自然都赖在我的身上来。”

  “妳想同那位先生结婚?”

  “很难。”

  月季说:“但他是好伴侣。”

  “噫,都被妳猜中了。”

  月季有点得意,只是笑,但又连声叹气。“我同弥白,也是个情况。”

  “啊。”

  “将来他不再等我,同别人去组织家庭,我也就沦为情妇身分。”

  周女士笑起来。“没有别的人选?”

  “太快了,哪里有空去培养第二段感情。”

  女士自然明白。

  月季向她保证。“我是清白的,绝非跟踪者。”

  女士忍不住笑。

  月季又说:“妳是我们这一代女孩的榜样。”

  “惭愧死了,年纪比妳们长一大截,智慧却滞留不前。”

  月季闲闲说:“感情路上永不出差池,人生未免乏味。”

  周女士笑。“妳们是真的开放了。”

  “多谢先锋部队为我们杀出血路。”

  “妳很会说话。”

  “还不是吃了亏之后学的乖。”

  周女士不再说什么。

  月季给她一张名片。“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周女士说:“妳们年轻人有妳们的圈子。”

  “亦师亦友,可难找得到。”

  “过奖了。”

  到达目的地,月季让她下车。

  她说:“谢谢妳。”

  “有空约会我。”

  但是周女士没有再与月季联络。

  第二天月季就发现她的车子失了踪,问管理处,只说:“大概是搬走了。”

  月季很快证实这一点。

  周女士不相信月季没有跟踪她?

  相熟的馆子里也再没有周君如的影踪,她下定决心要避开月季。

  弥白说:“妳可以到广和洋行去找她。”

  “算了,人家有心回避,就成全她好了,谁是一见发财呢,谁见不到谁又会形成一种损失呢。”

  弥白问:“这算不算牢骚?”

  月季想一想。“这是智慧之声。”

  弥白笑。“恐怕只得我一个人相信罢了。”

  自此之后,月季再也没有在任何地方见过周女士,她躲得很好。

  再过一阵子,她听说周君如已经离开广和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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