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丽对银行区这班所谓朋友,益发冷淡。
即使是小方,如此投契,也不能问他借问他赊。
吃完三文治,再来一个甜品,精力与体力消耗均大,秀丽从来不用节食。
吸引秀丽目光的,不是那班艳妇,而是一班少女,约四五个人吧,一式白衬衫配牛仔裤,球鞋,一定是暑假回家来的学生。
几年前秀丽也是那个样子。
她记得有人说她笑起来眼睛一眯像只猫咪。
真是阅世未深,秀丽感慨,此刻她再也想不起来有什好笑。
吃饱了人有一份慷慨的感觉,所以肚子一定不可饿。
秀丽靠在沙发上。
半晌,她结帐,走到停车场去取车子。
先把车子驶到香岛道去兜一个圈子,然后才回家。
司见到她,“蒋小姐,有人送了一箱酒给你。”
他帮她抬上楼,她付了小费。
是一箱中上价香槟,小方留着字条“友谊万岁”。
秀丽笑了,这便叫做生活情趣。
日前,她牵记他,也差人送上两打法国名牌男装袜,让他穿上半年。
所以,不要怪他们这种人没有节蓄,难以成家。
小方最近倒处找人结伴坐伊利莎白二世邮轮,秀丽问他有何特别意义,他耸耸肩:“穷极无聊。”
其实他说得很对,反正没有钱,花掉再说,不必细想,一个人,无牵无挂。
第二天清早,车子才驶进停车场,后边当一响,秀丽整个人往前倾,幸亏系着安全带,否则起码额头要撞在挡风玻璃上起高楼。
她连忙把车停好,下来理论。
一看撞到她车尾的是辆意大利敞篷跑车,不由得连连摇头。
那辆车的司机也跳下来视察情况,他当然先看自己那部车子的损毁情况。
他没事,秀丽那小小日本座骂的防撞栏有点凹下去。
他搔搔头皮,“对不起,今日不是我的好日子。”
秀丽不客气,“也不是我的好日子。”
“我愿意赔偿。”
他取出卡片,递给秀丽,这时才看到一张完全没有化妆的素脸,不禁一呆。
原来秀丽习惯回到公司才取出小镜子添妆,此刻的她天然浓眉长睫,另有一股味道,人如其名。
秀丽接过卡片,“我会把车行修理帐单给你。”
她上车,看清楚倒后镜,才发觉他是个英俊的年轻人。
这时忽然有第三者的声音出现:“要不要帮忙?”
是小方,公司的同事们都把车子停在这里,是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来了。
秀丽答:“没问题,已经和平解决。”
小方敌意地看那个司机一眼,还是上了秀丽的车。
他问:“那人有无企图吊膀子?”
秀丽叹口气,“人家为什么要那样做?似我这般白领女,银行区起码三十万名。”
“蒋秀丽你缘何妄自菲薄。”
“我说的都是事实。”
还有十五分钟到开会时间,他们没有继续闲谈。
可是到了中午,小方又过来问她:“那人有没有问你拿电话号码?”
秀丽忙得头出烟,呆呆的抬起头来问:“谁,谁是那人?”
小方没好气,“那个司机。”
秀丽一手推开他去拿文件夹子,“没有,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方家俊见她额角冒着亮晶晶的汗水,全神贯注处理工作,也不忍再打扰她。
他轻轻走开。
半晌,秀丽想起来,“呵你指今早那个司机——”小方已经不在她的房间里。
她仍然说下去:“不,我不相信邂逅及一见钟情这种事,感情需要根深蒂固的培养——”
秀丽挥挥手,把那件事丢在脑后。
车子天天要用,她并没有拿去修理。
等到终于修好,又不见了那人的卡片。
秀丽喃喃说:“便宜了那厮。”
一日,她独自在公司开夜车,晚了两小时下班。
把车子驶走的时候,忽然有人拍她的肩膀,“喂你。”
秀丽抬起头来,茫然看看一个陌生男子。
那英俊的年轻人却异常兴奋,“终于见到你了。”
???秀丽仍然不复记忆他是谁。
那男子不禁笑了,凭他的家势样貌,太多异性愿意同他结交,他从无不被人记起的经验,太新鲜了,于是擦擦鼻子,企图提醒这个傻女:“我一直没收到帐单。”
帐单?秀丽大吃一惊,退后一步,“你是哪家公司的人?”
年轻人见了这副表情,不禁大笑,这女子把他当什么人?
“我撞坏了你的车子,记得吗?”
“呵——”秀丽恍然大悟。
“你丢失了我的卡片。”年轻人不置信的说。
秀丽摊摊手,“对不起。”她倒道起歉来。
年轻人又大笑。
秀丽呆呆看看他,不知他笑些什么。
“看,”他温柔地说:“正是晚饭时候,我们去喝一杯好不好?”
秀丽呃一声,“我捱了一整天——”
“我会找一个舒服的地方。”他接过她的公事包。
秀丽也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齿,正想再推辞,忽然之间,身边又杀出程咬金。
方家俊不知几时又赶到现场,冷冷的说:“她说她累得不得了。”一手把公事包抢回来。
那年轻人一扬眉毛,正要发言,秀丽陪笑道:“改天吧,改天我们喝茶。”
年轻人又再递上一张卡片,“别再丢掉。”
“是,是。”秀丽唯唯诺诺。
小方恼怒地说:“他搭上了你?”
秀丽不出声。
“你知道他是谁?他是城内著名的花花公子——”
秀丽打断他,“小方,我想买一只强力按摩莲蓬头淋浴,你不是有个做室内装修的朋友吗,请他替我找一找如何?”
小方白她一眼。
他说的话,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真惨。
秀丽转过头来,“花花公子,他?”
她把帐单找出来,寄到卡片上的地址去。
没想到他携着支票亲自上来找蒋秀丽。
“请坐。”秀丽招呼他。
“天气真热”是他的开场白。
同他有什么关系呢,他穿着雪白的帆布鞋,待会儿大概要出海。
他开门见山问:“我能约会你吗?”
秀丽温和地答:“我不适合你的约会。”
他当然很大方,“不试过也已经知道?”
秀丽点点头,“我很怕速度,对我来说,你太快了。”
“原来如此。”地静静坐着欣赏她。
秀丽笑一笑,“阁下家族的大企业一定要用广告公司吧,能不能照顾敝公司一下?”
年轻人又笑了。
真没想到百步之内,尚有芳草。
“我会叫人同你联络。”
“原来今日是我幸运日。”
“我们会成为好朋友。”他同她握手。
“当心我需索无穷。”
他擦擦鼻子,想说一句俏皮诺,但终于没敢造次,不过终于问:“你已有男朋友?”
秀丽答:“是。”
“那个楞小子?”
“是。”
“他可知道?”问得真好。
“不,”她也是刚知道,“不过快了。”
在这个驾意大利敞蓬车年轻人出现之前,他与她都不知道自己与对方的感受。
年轻人说:“我很需要朋友,你们肯做我的朋友吗?”
秀丽朝他眨眨眼,“走着瞧吧。”
他走了以后,方家俊怒气冲冲过来,“全公司人都晓得了。”
“晓得什么?”
“那登徒子找上门来。”
秀丽伸出手指,戳一戳他胸口,笑嘻嘻问:“关你什么事?”
方家俊一愣,仿佛照镜子一样,忽然清楚看到自己是多么的荒谬。
他沉下气来,轻轻说:“我失态了。”
秀丽自然让他下台,并且说:“不要紧,你关心我而已。”
小方退出去。
那天晚上,小公寓内仍然一点灯光也无,秀丽躺在长沙发上,不愿回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