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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什么人﹖我似触电般。

  身边一位外国太太同我说﹕"我们应当照顾比我们不幸的人﹐是不是了﹖

  这次船公司特别津贴这一批伤残儿童旅游﹐还是由好心的邓博士发起﹐"我低声 问﹕"邓博士﹖"

  那位太太显然认识他﹐扬声说﹕"邓博士﹐这边坐。"

  他过来﹐头发长﹐胡子也长﹐衬衫短﹐裤子也短﹐穿双烂球鞋。

  本来我对这类不修篇幅的有型士最没兴趣﹐不知恁地﹐今日却反应激烈。

  他过来﹐目光炙炙﹐全在我身上。

  我无端矜持起来﹐庆幸打扮过才出来。长发梳着低髻﹐身上穿白细麻﹐只戴一只 钻戒﹐很得体漂亮。

  心中暗暗吃惊﹐怎么会有这种震荡的感觉﹖

  只听得他问﹕"这位是──"

  我回过神来﹐"我是刘太太。"真惭愧﹐几乎叫一个陌生男子摄了魂魄去。

  洋太太说﹕"我一定要同船长说﹐今天晚上你同孩子们切记要与我们吃饭。"

  不知恁地﹐我心跳得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灯熄掉﹐银幕亮起映像﹐我尚不能 镇定。

  邓博士不似登徒子﹐但他的目光好不可怕。

  我站起来落荒而逃。

  强壮性感的男人﹐往往诱发女人的天性﹐不过这个邓博士又是另外一件事﹐他的 目(此处缺字﹐敏敏补)而我心底也似有个声音在叫出来﹐"我可没想逃﹐你尽管来好 了。"我脸红耳赤﹐站在甲板上﹐海风鼓蓬蓬凉遍全身﹐却还浑身发汗。

  丈夫在身后叫我﹐吓得我跳起来。那夜我不肯到大餐厅吃饭﹐丈夫说﹕"今夜船 长请我门同桌﹐怎好不去。"

  只得去了。

  不幸邓博士与我们一桌﹐那位洋太太也在。

  我仍然梳髻﹐一惯穿密封衣服﹐也不喜浓妆。可是邓博士熨热的目光落我身上﹐ 我的头发好象有自动散开的危机﹐衣襟钮扣也似会随时松脱﹐我心惊恐﹐连忙别转头﹐ 一语不发。他像其它男士﹐也穿著礼服﹐但是于事无补﹐我总觉他粗扩﹐野性。散发 一股不能形容的原始魅力。

  我发疯(缺字)身边坐着丈夫﹐这是我的蜜月﹐我怎么可以无耻到全神贯注地对他 男评头品足﹖

  一顿饭的时间我动也不敢动﹐生怕一有动作﹐再也把持不住。

  邓博士仍然肆无忌惮的注意我。

  这是挑逗﹐这不是我多心。

  饭后我刚要早退﹐他来邀舞。

  可恨愚蠢的丈夫竟将我双手奉上﹐说道﹕"亲爱的﹐邓博士要与你跳舞。"

  丈夫是个文明人﹐怎么会明白他的心肠﹐我如着魔似的被他带出舞池。

  他一带把我带出老远﹐也不说话﹐强力的手臂渐渐在我腰间收紧﹐我正预备反抗﹐ 他又适可而止。

  我闭上眼﹐希望只是魔由心生﹐人家无意﹐是我多心﹐快些控制邪念﹐但一睁开 眼睛﹐可避不过他热情如火的目光。

  我推开他﹐匆匆逃出。

  竟有这种事﹐我悲哀的想﹐偏偏在婚后遇见他﹐怎么办好﹖

  我问到房间﹐伏在床上﹕﹐怕自己着火燃烧崩溃。

  丈夫回舱来的时候﹐我假装睡着。

  他并没有来视察我﹐忙着做他的事﹐他总有忙不完的琐事要做﹐从这一角走到那 一角﹐自这处摸到那处﹐不住发出恼人的声响。

  他有以为每个人似他﹐一倒在床上便睡得死实﹐不会惊醒。

  我闭着眼﹐听他足足摸了四十多分钟﹐方才熄灯。

  我心中暗暗决定﹐回去以后﹐一定要分房而睡。

  一连三日都躲在房中﹐船到了岩里。

  这是我自小向往的地方﹐不由我不起来。

  丈夫并没有勉强我﹐换句话说﹐他根本不会恳求我什么﹐亦不会在乎我做或不做 什么.不去吗﹖好﹐你不去我去。

  去﹖也好﹐跟我来﹐一切你自己作主﹐出错莫怨人。

  我忽然发现一点惊人的真相﹐我固然没有爱过他﹐看样子他也从来不会爱我。

  我震惊了。

  人性是卑劣的谁都会说﹐被爱是幸福的﹐现在我忽然发现我既不爱人﹐亦非被爱﹐

  整段婚姻似一桩合约买卖。

  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们是怎么结的婚﹖

  我骇笑起来﹐米已成炊﹐到这个时候才作检讨﹐太迟了。

  那时只想急急抓一个人﹐在痛苦旁惶当儿﹐身边有个人感觉好过些。

  他又为什么要结婚﹖我从来没敢问他。

  我抱着头苦思。

  当日晚饭﹐我问他﹕"你为什么娶我﹖"

  他顺口回答﹕"喜欢你呀。"

  "还有呢﹖"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说得也是﹐这是最充份的理由﹐我怅惘的想﹕也许是我要求过高了。

  在岩里的庙字中﹐我遇见邓博士与他的孩子们。

  他极耐心﹐也极具爱心地把不良于行的孩子们一个个抱上石阶。

  我在一旁﹐原本可以掉头走﹐但不知恁地﹐脚似被台子钉实﹐不能动弹。

  他一转头看到我一个人握住架照相机﹐穿著便服﹐站在他身后。

  丈夫嫌这一带脏﹐不肯落船﹐我落单。

  他的神清至为温柔﹐"许久不见﹐"这种目光我不会在别人处得到。

  丈夫不会把我当一个需要无限关往的小女人﹐他持众生平等论﹐他永远不会知道﹐ 女人都渴望被溺爱﹐谁会心甘情愿做女泰山。

  我向他举起相机。

  他笑﹐"别把我的灵魂摄进去。"

  说到灵魂﹐这个地方气氛诡秘﹐处处是庙宇神像﹐热带植物大块叶子伸展出来﹐ 润湿碧绿﹐加上大红色的奇异花朵﹐恍惚一切都不像是真的﹐小时候看过一部叫象宫 鸳劫的电影﹐对了﹐就是这个调调。

  我放下相机﹐貌若矜持地走到另一角﹐其实心神俱乱。

  这时仿佛有一个声音传进我耳朵﹕"今晚九时﹐我在西舷甲板上等你。"

  我抬起头﹐只见他与孩子们已经走开。

  那句话是他说的﹖我疑惑起来。

  抑或是我自己的想象力﹖

  傍晚我发起烧来。

  医生很郑重问我有无吃过不洁食物。

  没有。

  但是他仍嘱我卧床休息﹐多多喝水。

  我服下药睡着﹐整夜做梦﹐一合眼便看见邓博士在约定的地方等我。

  情况完全像真的一样﹐天空上挂着丰满美丽的月亮﹐大如银盘﹐他同我说﹕

  "我等了你好久了。"我硬咽﹐如有说不尽的话要倾诉。

  多久没有解释了﹖我也想凡事罗嗦唠叨埋怨﹐把责任过错都推给别人﹐向社会宣 布﹐但凡贤的﹐通通是我的﹐不过说给谁听呢。

  只有他在月亮底下等我﹐听我倾诉。

  我淌下泪来。

  婚前寂寞﹐没想到婚后更加如此。

  所有的一切﹐还是留给自己。

  自梦中惊醒﹐一脸热泪﹐一身冷汗﹐我发觉舱内只有我一个人﹐看看时间﹐已经 九点了。

  我披上衣服﹐走到西舷去。

  我不以为他还在等我﹐但如果不去﹐死不瞑目。

  风浪大﹐我看到他站在栏杆处﹐海浪滔滔﹐天边之月﹐与梦中一般圆美。我再也 分不清是梦是真﹐离远处站定。

  他走过来。

  我退后。越退越后﹐忽然栏杆折断﹐我堕入海中﹐张口呼叫。

  "醒来﹐醒来﹗"

  我张大眼﹐是丈夫推我。

  他身边还有医生。

  我颓然﹐不错﹐这次才是真正醒来。

  我恍然若失。

  医生很关注﹐替我详加检查﹐说道﹕"许是水士不服﹐下一站是可伦布﹐最好不 要上岸。"

  丈夫听了问医生﹐"要不要乘飞机回去﹖"

  医生沉吟﹐"并不是很严重﹐才半度烧而已。"

  丈夫很觉扫兴﹐"没想到你身子如此不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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