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言情小说手机站 > 安琪儿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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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夫人杂志社最当眼的地方,仍然挂着她的签名照片,巧笑倩兮。

  那时她比较嫩,比较稚气,也没另那么专业化,但我们已经爱上她。

  “现在约她拍封面还是可以的,”小杨说:“她对我们算不错,别家就得排期。”

  我问记者:“有没有她恋爱的消息?”我最关心这一宗。

  “没有。”

  “真没有还是假没有?当然是真没有,假使有些蛛丝马迹,立刻被行家掀出来,祖宗十八代都查得出,你不相信?别小觑我们。”

  我宽心。

  她终于作出抉择,一段感情无疾而终。

  这样的妙龄可人儿不知在平时做些什么,也许她根本没得闲,反正永远有人陪着她吃饭喝茶,就算无聊,一个电话,咱们这班阿巴桑立刻急急赶去陪伴,真是天之骄子。

  一个人只有在最闲的时候才会悲秋伤怀,自怨自艾,安琪是太阳族族人。

  有晚我去看电影,她坐在我前面,隔壁有个男孩子陪她,分明是她的朋友。

  我装作没看见,我很明白她这种女孩子,跟我们再接近是一回事,但这种私隐还是不希望我们知道。

  我立刻醒目侧过头。

  但她忽然看到我,又来不及避,只得笑着迎来。

  我向她点点头,“看电影?”废话,自然是看电影。

  她说:“说你你什么都没有看见。”她向朋友那边呶呶嘴。

  “我什么都没看见。”

  她连忙拉着他跑掉。

  什么都得付出代价,你看她,一切私生活都没有了。很普通的朋友看场电影也不能公开,只有敌人,没有朋友,滋味不好受。

  成名之后,连闲谈的乐趣都消失,除非是记者,可惜所说的每句话又会被记录在案,黑字白纸,不知恁地,又总有点出人,使人不快。

  妒忌的人也很多,眼睛大是目露凶光,眼睛小似狐狸,尤其是同行,与敌国没分别,互相排挤倾轧,其实甲排挤了乙,绝不能代替乙的位置,位置是由广大观众喜爱程度来决定的,力量来自群众,像安琪,她有观众撑腰,所以才名头响亮,这种情况,绝非一两个熟人摇旗呐喊可以做得到。

  不过有些人就是不明目信个道理,总以为把一生行运的甲排挤掉之后他就可以冒出头来,出尽百宝中伤,挖空心思造谣,贼喊捉贼,扰攘一番,满心以为甲之沉没,就等于他的荣升,结果当然是失望,于是更加抱怨,吐苦水,呼天抢地,恶性循环,这种人通常溺毙在嫉妒海中,根本无法做好任何事情。

  而一个人,很少会因其本身出名,没有工作成绩拿出来,始终不成气候。我不相信安琪光是鬓边插朵花在大酒店咖啡店坐着就能成名,戴安娜皇妃都有责任,工作量惊人。安棋在事业上所花的力气,可以猜想得到。

  在写字楼里,空闲的时候,小杨举着报纸,朗诵娱乐版新闻。

  “新进玉女明星工作态度恶劣,这个不做那个不做,毫无职业道德……这是说安琪。”

  “她不肯做什么?”我问。

  小杨继续读下去:“不比今届最佳女配角,连老妓角色都不推辞。”

  我说:“安琪想演那种角色也不够资格呀。”

  小杨笑,“你总是帮她。”

  “一般人对十六岁女孩的要求,实在太高,我只要看到她会在银幕上皱眉头已经认为可爱到极致,心都软下来,一切包涵,或许因为只有我是标准影迷。”

  小杨笑得更厉害。

  我不以为然,“待她到四十岁,还在这个圈子混,自然也什么都肯做了,现在有什么必要拿她同中年妇人的美德来相比。”

  小杨放下报纸,“当然她是知道她在做什么的。”

  “那还用说,这种批评,看到她也假装没见到。”

  小杨感叹,“你我都未必能够做得到。”

  我说我可以,自豪的说:“人家骂我,或称赞我,我同样的无动于中,”但不得不补一句,“不过我已经是安琪的双倍年龄,将近不惑,是应该有这样的自律。”

  小杨说:“可是很多四十余高龄的老顽童,被人说几句,气得扑过去咬死人的。”

  “那多好,”我不胜羡慕,“还有那样的精力,有那样的宗旨。是那种除出工作什么都不想做的人,绝对没有人能把我骂出山。”

  “骂你似猪八戒呢。”记者不置信。

  我笑,“那我就做猪人戒好了。”

  安琪似乎也抱同样的态度。

  新戏开拍,我同导演相当熟,跑出探班,安琪化了浓妆,穿着条攻瑰红妮丽兹的晚装裙子,低胸,裙身似伞一般的自细腰洒开来,美得整个人发亮。

  我趋向前去,她笑着过来。

  脸上的粉细致光滑地贴在她无假的皮肤上,融成一片,无分彼此,油光水滑。

  有没有看过上了年纪的女人搽厚粉?可怕,粉是粉,脸管脸,化妆都浮在半空,人看上去益发憔悴,一笑起来,那些干粉忽然又全部卡在皱纹里,倒不如淡妆的好。

  “像剥壳鸡蛋般。”我称赞她。

  “谢谢。”她说。

  这女孩子没有什么手腕,她并不会拉着人叔伯兄弟阿姨的乱叫。

  我问:“男主角们在哪里?众星伴月哩。”

  她伸手指一指那群英俊小生。

  “工作进行得怎么样?”

  “还算顺利,大家都对我很好。”

  我摸摸她的脸颊,“那自然,还用说。”

  “宣传部都会以我为主。”她补一句。

  导演在那边叫她过去,我们再四处巡一巡,就准备离开片场。

  走到大门口,肴见不远停着辆小小红色跑车,一个年轻人同我们打招呼。

  我一时没想起他是谁,只得礼貌的点点头。

  他却自己提醒我:“我是安琪的朋友。”

  呵对了,那天陪她看戏的人。

  我看着他清纯的脸,“等安琪?”

  “是。”

  “那你这么早来干什么?”

  他无奈的低下头,“反正我在家里,也定不下心来,什么都做不成,不如跑来这里坐着。”

  这才叫恋爱,再明显没有。

  他在恋爱,安琪可没有,其中的分别一望而知。

  我想说“那你好好的等吧”,又觉轻佻,开不了口,心中十分同情这个年轻人。

  “再见。”我说。

  他向我摆摆手,无聊的靠着车子,点起一支烟。十年后他会狠狠责问自己:怎么能把宝贵的时间如此浪费?

  不过在年轻的时候,有这样的机会浪费时间,也是件浪漫的事,当他有朝一日事业成功,每一秒钟都忙得不可开交,每个动作举止轻重时,他会想起少年时期,为一个女孩子,默默等待一夜。

  此刻的安琪,什么都有,然而机会太多太好,成功得太快太顺,使她不经意地对一些人与事粗心,来不及一一珍惜把握。

  她可能连什么人爱她,什么人害她都不知道,时间便如水般流过。

  打开陈年旧书报,里面一页页全是这种类型的女孩子,名字为人传颂一时,每个都有过她光辉的日子,在她灿烂的时候,简直要什么有什么,她所不要的也堆山积海地摆在她面前……

  直到,直到书册合拢,她的辉煌史告一段落,又轮到第二位。

  光辉过总比没光辉过要好?不见得。听她们说来,索性过平淡平凡的一辈子,反而是幸福。不过这番话,泰半是她们在走下坡的时候才说的。

  车子驶返市区,顺利到家。

  用锁匙一开门,便听见电话铃响个不停,我取过听筒,是小杨的声音。

  他兴奋的说:“我发现了新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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