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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页

 

  “书中自有黄金屋,他那样会读书,将来前途末可限量,雪儿会享福。”

  盛太太说:“可是聪明多宠她,她说黑,就是黑,她说白,就是白。”

  盛先生笑,“唷,同我对贤妻一样。”

  连盛雪自己都觉得十分难以选择。

  幸亏都尚在求学,不用即时抉择。

  一年後中学毕业试放榜,伍小康以九优一良成绩成为那一年的状元,记者纷纷访问他,盛雪一边笑一边骂:“神经病,考得那麽好,都不是人做得到的,以後同他说话,只好当他是半神半人。”他保送剑桥。

  聪明也不赖,进大学不成问题,倒是盛雪,无论小康如何同她恶补,不过进了专上学院。

  小康起程的时候说:“聪明你替我照顾盛雪。”

  接着的几年,事情起了很大变化。

  翌年盛先生忽罗急病,健康急转剧下,自发现喉咙有肿瘤到逝世,不过大半年光景。

  这件事永久夺去了盛雪眼里跳跃的笑意,她忽然长大,在梁聪明的帮忙下,替父亲办妥後事。

  她只觉母女落了单,又感激聪明一直伴在她身旁,於是说:“让我们结婚吧。”

  聪明一愣,鬼鬼祟祟推搪:“我年纪还轻,我还那麽小……”

  盛雪吆喝一声:“你倒底结不结?机会一去不再,给你三分钟时间考虑!”

  聪明温柔地说:“雪儿,情绪低落之际不要作任何决定。”

  他又一次救了她。

  “你倒底想不想结婚?”

  “我最想你快乐。”

  盛雪紧紧握住聪明的手。

  “有没有与小康通信?”

  盛雪黯然,“心乱如麻,未能好好向他报告近况,而且,有许多事,写不出来,交通如此方便,他去了一年多,也不回来看我们。”

  过一会聪明说:“对一个苦学生来讲,飞机票仍然不便宜。”

  盛雪点点头,不出声。

  聪明心地好,总是帮别人说话,往好处想。

  盛雪正式担起家庭担子,她念的是新闻系,因为外型长得好,天性活泼,到电视台实习之际被新闻总监看见,那中年人着盛雪去试镜,她就是那样得到了第一份工作。

  盛雪急於赚取薪酬维持家计,签合同的时候高兴得落下泪来,心甘情愿不眠不休。

  为此她与聪明见面的时间益发少了,她若在家,便必定要睡觉。

  有时聪明陪盛太太谈话,好几个小时,盛雪还未醒,盛太太早已把聪明当自己人看待,亦不抱歉。

  盛太太问:“聪明,翌年你也要毕业了吧。”

  聪明点头。

  “此刻年轻人还容易找工作吗?”

  聪明笑笑“机会很多,眼花缭乱。”

  盛太太说:“那多好,早十多廿年,找工作要托人、送礼、走後门。”

  “我打算到政府里做。”

  “以你那样耿直公正性格,倒是适合,政府里倒底单纯些。”

  “也许,盛雪会嫌沉闷?”

  “你管她呢,都是你把她宠坏的,她父亲就是公务员。”

  这时,电视荧幕上正播放时事节目,主持人可不就是盛雪。

  聪明兴奋地说:“你看,伯母,雪儿多漂亮。”

  盛太太看了一会儿,轻轻说:“後年好结婚了。”

  聪明低下头笑。

  经济宽裕了,也与小康通电话,盛雪现在称他为剑桥生,他叫盛雪大明星。

  “你小时候的愿望好似是做明星。”

  “呵,真不简单,我有那样说过吗?”

  “有志者事竟成。”

  “八百年都不回来看我们。”

  “父母亲也是这样说我。”

  “电视台若派我到伦敦,你会不会乘火车来看我?”

  “我步行都要来。”

  一个月後,他们见了面。

  在酒店大堂,彼此都几乎不认得了,小康眼中的盛雪潇洒秀丽,举止成熟,一个人有重要任务在身,神采特别摄人,她撇下摄影组走到小康面前,忍不住与他拥抱。

  “功课如何?”

  “平平,你都不同我恶补了。”

  她抬头仔细看他,只见他一脸书卷气,旧外套粗布裤,却不掩俊秀,真正腹有诗书气自华。

  “有没有时间,我带你去喝一杯黑啤酒。”

  盛雪苦笑,“除非等收工以後。”

  那边已经有人叫:“阿雪,归队,此刻就出发到国会大厦。”

  小康说:“我等你回来,我就住在这里八三三房。”

  那天,她在他房里谈到天亮。

  终于把三年来心中所有的话倾诉完毕,好几次讲得落下泪来。

  也终於谈到聪明。

  “聪明怎麽样?”

  “现今世上似他那麽老实的人真是少有,一找到工作,立刻替家人搬到较宽敞的公寓去,负担很重。”

  小康说:“对他来讲,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盛雪解嘲说:“他是每个人的恩人,见了他,有时真有点压力,不知如何报答他。”

  小康心一动,不出声。

  “明天下午我们就要走了。”

  “还等什么,天已亮,我们出去逛逛。”

  说也奇怪,两个人都不累,穿够了衣服,走遍伦敦街道,自地铁总站游到另一头总站,码头区,市中心,海德公园,只觉时间不够用。

  小康对盛雪说:“不要回去了,雪儿,我的津贴足够二人用。”

  盛雪笑笑,“家母呢?”

  “那麽等我回来。”

  “多久?”

  “我已考入法律系。”

  “另外四年!”

  “规矩如此。”

  “小康,等你回来,我都白发萧萧了。”

  “才不会,你会是东南亚最著名记者才真。”

  盛雪笑,低头不语。

  小康说:“我心中却没有别人,自九岁起我便只爱你。”

  “没有人会相信你。”

  那边有人直叫:“盛雪,要出发到飞机场去了。”

  盛雪依依不舍,“再见,剑桥生。”

  后来同事问:“那是你男友?”

  “你说呢?”

  “那样的人才,不抓紧也不行。”

  “说得好。”

  过一会同事又问:“那麽,梁聪明又是谁?”

  盛雪十分无奈,“也是男友。”

  “唷,那可惨了,你得挑其中一个。”

  盛雪问:“可不可以同时嫁两个人?”

  同事挪揄:“从你开始吧。”

  盛雪叹口气。

  当然不可以,想都不要想。

  回到家感觉也真好,盛太太做的乾贝鸡粥真是一流可口。

  聪明在家等她,说到他工作上种种情形。

  盛雪淋浴洗头,身上裹满毛巾出来,“真没想到我们都已长大成人,童年似不完全的拼图,可是每一块都有你与小康。”

  “小康很风骚吧,他要读法科。”

  “这家伙,我们都尘满面了,他还读个不停。”

  盛雪一直用毛巾擦湿发,说起小康,声线特别温柔,聪明一一看在眼内。

  聪明站起来时嗯地一声。

  “怎麽了?”

  “最近很容易疲倦,已经在看医生。”

  盛雪不在意,“实力,不要卖命,卖艺,切勿卖身。”

  “是是是,”聪明笑,“我一定依尊嘱办事。”

  两个星期之後,聪明进了医院。

  详细形容一个人的病情是最没有意思的事,任何医科参考书里都有各类疾病最详尽的描述,统括来说,每一种疾病都是可怕的、悲惨的、无常的,因此,每一个健康的人,都是世上至幸福的人。

  聪明患的是血癌。

  经过两位医生诊断,像他那般刚强的人都掩脸流泪。

  盛雪更如热锅上蚂蚁,只会得自房间一头踱步到一头。

  然后,她伏在聪明的膝上痛哭。

  勇敢的人与懦弱的人一样都会哭,只不过懦弱的人哭完算数,而勇敢的人在哭完之後,勇於承担事实。

  聪明开始进行一连串的疗程,经过三个月的折腾,笼统的说一句,他已经不是那个精壮英俊的年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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