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客一听就怕,我丢了工作。」
朱挑不出声,有点坐立不安,以前,子珍是行内美女,皮肤白,轮廓分明,长腿,蜂腰,三两年不见,今天又憔悴又苍老,都几乎不认得了。
子珍援一搔干燥的,一半染黄,一半焦黑的头发,「朱桃,多谢你来看我。」
「我听到消息很挂住你。」
「你近况如何。」
朱桃答:「我结了婚。」
子珍问:“同谁?」黑暗的小房间里,她的双眼却发光。
未桃自手袋内取出厚厚一叠钞票,「子珍,别推辞,给你养病。」
姚于珍自然不会拒绝,她立刻把钞票抓在手中,幽幽叹口气,「朱桃,姐妹当中,就你一个人长情。」
朱桃低声说:「我还有事,你自己小心。」
「谢谢你。」
朱桃点点头,转身就走。
她实在不便久留,也不能把地址电话告诉旧时同伴,丈夫知道了一定不高兴。
她匆匆走回街上,松了一口气。
司机看到她,立刻把车驶近。
她上了黑色大房车,吩咐司机驶回家中。
往山上的路整洁宽敞,同道才的环境有天渊之别,朱桃的背脊爬满冷汗,只差一点点,朱桃就是姚子珍。
故事,得从三年前说起。
朱桃才十八岁,家贫,母病,弟弟需读书,父亲早已弃家不顾,她不得不出来找工作。
经人介绍,来到一间中下级夜总会附设的酒吧做侍应生。
工作制服包括短裙、小背心、高跟鞋,必需化妆。
酒吧叫蜜月,在行内颇有点小名气。
每日下午五至七时的快乐时光洒价减半,很受白领欢迎,他们给小费相当疏爽,女侍态度限著热情。
在蜜月酒吧,朱桃认识了姚子珍。
子珍是个美女,做女招待是暴珍天物,她比朱桃还小一岁,可是思想成熟,比朱桃聪明十倍。
她手下有一班熟客,天天来捧场,子珍陪他们唱歌猜拳,收人很好。
她见朱桃新来生涩,时时照顾她,带她出场。
「朱桃,挺胸,收腹,微笑,别怕羞。」
朱桃一宜感激子珍,可惜她在这方面资质欠佳,收人同子珍比,差一大截,能支付母女生活费,于愿已足。
但是,她有她的好处,她从不欺场失场,像个白颌女,上下班非常认真。
一日下午,朱桃进休息室扑粉,「来,朱桃,我们一起去坐格子。」
她拉著朱挑出去。
外头坐著一桌客人,一共五六个男人,年龄由廿多至四十多不等,正在聊天说笑。
朱桃一听坐始于三字就打冷颤,她是侍应生,不是舞女,她还想维持最低限度尊严。
可是客人已经拉开椅子,「请坐,两位小姐,这边来。」
原来,他们都是一家广告公司的同事。
于珍笑嘻嘻地问:「谁是老板,谁是伙计?」
一个中年人立刻说:「我们全是夥计。」
那是一个身型略为粗壮但是不失爽朗叫周会达的男人。
朱桃立刻发觉他对子珍有极大好感。
谁没有呢,朱桃暗笑,一样的制服,穿在子珍身上,就是不一样。
坐一会儿,朱桃推事忙,站起来,去酒吧取酒给客人。
酒保阿刘笑说:「朱桃你手段不如子珍。」
朱桃点头,”一班人当中,就她最出色。」
「下个月她要参加香江小姐选举,说不定飞上枝头,接着嫁人豪门。」
朱桃笑:「艳色天下重嘛。」
阿刘说:「你倒是不妒忌。」
朱桃轻轻答:「各有前因莫羡人,各人修来各人福。」
阿刘点点头,「你很好,你会有福气。」
朱桃去递酒的时候,发觉子珍对周会达一点兴趣也无,她只缠着年轻英俊的王国才猜拳。
那天晚上,下班时候,子珍同朱桃说:「我约了小王。」
朱桃点点头。
「你呢?」
「我回家陪母亲。」
「你这样死板板,做到几时?」
朱桃类然,「不知道。」
「朱桃,你要利用机会挣点钱。」
「我不懂。」
子珍跺脚,「你这块老木头,有机会我教你。」
「好,好。」
「你要听我的才是。」
“一定一定。」
子珍换过衣服走了。
怎么样赚钱呢,不是已经在支薪了吗,比一般初入行做信差或办公室助理的收人已经好很多。
酒保阿刘看著子珍婀娜的背影说:「那样聪敏的狐狸女也有致命伤。」
朱桃好奇问:「是吗,那是甚么?」
「她的死穴叫小白脸。」
朱桃笑了。
回到家里,发觉母亲身体较早些时爽健,她心头宽慰。
再检查弟弟功课,发觉科科一百分,更觉辛苦有代价。
那晚,睡在小床上,她想:都会中不知有多少像她那样的贫女,正挣扎求全,内心十分凄惶,可是因为年轻,不久,也睡着了。
蜜月酒吧生意照常非常的好。
子珍与那王国才走得非常密切,不过,不必替她担心,她不会全心全意对待任何一个男人,同时约会的,还有电视台编导小甘,以及银行经理阿余,都长得一表人才。
朱桃省吃省用,半年内节储了一笔小款子,心里略安。
在这种地方,做三两年,再不跳出去,她不会原谅自己。
一日下午,合该有事,朱桃早到,子珍随后也来了。
一进休息室便皱著眉头税:「讨厌。」
朱桃转过头来,「是说谁?」
“那个阿叔。」
朱桃笑,「谁?」
「那个周会达。」
「呵他,他很好呀,给小费很疏爽。」
于珍坐下来,「真俗,连名字都说,他就快会发达。」
朱桃笑,「你真挑剔。」
「阿叔在外头等我陪酒呢。」
「还不去?」
「我不喜欢阿叔阿伯,年纪大了,身上有股味道。」
朱挑不语。
「未桃,这是个机会。」
「什么机会?」
「小王说,这个周会达是他们广告公司的老板,朱桃,你去应酬他。」
朱桃一怔,「不是说一班人全是伙计吗?」
「他不想认,伯有人敲竹杠吧,其实是老板,生意进账不错,一看就知道年轻时吃过苦,挣扎到今日,手头松了,想寻找娱乐,我把他交给你了。」
朱桃愕然,「什么,你为甚么要放弃这好机会?」
子珍冷笑」声,「本市不知有多少这种中小型老板,哪里应酬得那么多,况且,他长得丑,五短身材,四四方方一个大头,还有老婆及四个小孩,不算肥肉。」
朱桃笑了。
子珍说:「我自后门溜出去,今日告假,你去应酬他。」
「喂,喂。」
子珍笑说:「下个月我参加香江小姐选举,得了第一名,请你吃鱼翅。」
她抓起手袋,一溜烟似自后门走了。
朱桃并没有把周会达当傻瓜,她出去招呼他:「你好,周光生,喝什么,我替你做。」
周会达见是她,便问:「子珍呢?」
「她忽然觉得头痛,回家休息去了,女孩子有周期性病,盼你原谅。」
「嗯。」
他不是个笨人,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脸色一沉,但是很快又开颜,真是,出来玩是寻开心,何必计较。
朱桃觉得他器量大,被人作弄,而不动气,算是难得。
「我喝威士忌加冰。」
「我陪你。」
「朱桃,你比子珍懂事。」
朱桃但笑不语。
周会达叹口气,「工作沉闷紧张,我不过想松口气,找个人说说话。」
朱桃问:「周太太呢,她不陪你聊天?」
「她,白天炒股票,晚上赌沙蟹。」
「呵。」朱桃意外。
「到了今日,总算不必为收人担心,却发觉自己竟是那样寂寞。」
「孩子们呢?」
他总算露出一丝笑,「二子二女叫做十分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