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祖父母。”
呵,比她更孝顺。
“你任美国还是加拿大?”
“旧金山。”
“温哥华。”
她略感安慰,“还好,相当近,不过三小时飞机。”
他笑了。
月亮渐渐升起,她觉得他身边彷佛有一个小小磁场,把她吸引着。
是这样,她找到了他。
空气里都含着爱情。
写毕这一章,奕珊深深叹口气。
不,他们不会那么快便拥抱,他是她是属灵的伴侣。
奕珊也想过,每个女性或许也应当有一个属欲的伴侣,毫不讳言,她也时时为男性强健身段吸引。
有一次,在某个网球场,她去接父亲,但他正与其他叔伯辈聊天,孝顺女在一边等地,这个时候,她看到一个年约三十岁的男人走近。
她坐在太阳伞后面,他一时没看到她。
他把球拍扔在地上,脱下汗水湿透的T恤,蹲下透口气。
他有一个漂亮毛茸茸的胸膛。
奕珊忍不住细细打量他,目光不是不带点贪婪的。
这时,他约莫也觉得有什么灼灼地在注视他,转过头来看到太阳伞后一张雪白秀丽的小面孔。
他笑了一笑,有点难为情,取过大毛巾,遮住上身。
他们没有招呼,没有说话。
他有及肩的长头发,有段时候,男子很喜留长发,而奕珊恰恰觉得男人非要有浓厚的毛发不可。
谁在乎他在大学念何科目,或是归根究底有无进过大学,或是年入多少,住在哪一区。
该刹那奕珊十分渴望过去搭讪:嗨,一起喝杯冻饮可好?
她没有付之行动,倒底是东方人,背上有与生俱来的包袱,不是说做就做得到。
片刻,父亲在那头叫她,她过去了。
觉得背后也有人看她,转过头去,他已经离去。
现在比那个时候已经大了两岁,但是奕珊不敢肯定,她有无胆子上前搭讪。
女同学们看到喜欢的异性,那真是绝对不会放过,一径笑着向前自我介绍,一只手已经搭上人家手臂,嗨,我是苏珊、马利、金白莉……
奕珊仍然不行。
这是东方女性的致命伤,也是可爱之处。
洋女才不会矜持,她们笑着同奕珊说:“损失太大。”
奕珊当然明白她们说的是什么。
她低下头,沉吟至今。
父母并无特别管她,是她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有谁稍微不礼貌,她就给他们吃柠檬,冷冷目光如一道冰器。
拒绝次数多了,连奕珊自己都觉得彷徨。
表姐自纽约来看她。
“你有亲密男友没有?”
“没有。”
“伦敦的男孩子比较有文化。”
“我不会特地走得那么远。”
“你的要求是否过苛?”
“我在找一个比较有男子气概的年轻人。”
“为你出生入死?”
“不,双臂可以轻轻抱起我已经足够。”
“哗,你身高五尺七寸,不是省油的灯。”
奕珊大笑。
表姐感喟,“是,我也怕那种唇红齿白,面如敷粉的中性型男人。”
“也许该往意大利。”
“也可能明天你就会在超级市场遇见他。”
“超市?多么欠缺浪漫!”
“嘿,生活天长地久,人人迟早得往超市选购牙膏厕纸。”
“太没意思了。”
“你以为你是小说中男女主角,永不接触现实,毋需吃饭睡觉,也不看医生,一患就是绝症?”
“我正在学写小说。”
“你有资格从事文艺工作,你有妆奁,不愁生活。”
“是,我是幸运女。”
“因此不知天高地厚。”
“外头风大雨大,无谓探险。”
“坏是坏在今日不少男孩子也那样说。”
奕珊看着自己那双从来不曾承担过家务的双手。
将来有了自己的家可怎么办?
世上除出琴棋书画还有许多其他烦琐事。
难怪都拖着不肯结婚。
怀孕生子过程痛苦,教养一个孩子又非同小可,总不能把所有责任都交给褓姆吧。
故此人人都在逃避。
“至好他又有事业又有相貌学问,还有,跳得一脚好舞,煮得一手好菜,生活情趣无限,而且,是一个浪漫的情人,兼夹喜爱孩子。
奕珊嗤一声笑出来。
“世上可有这样的人?”
“我不知道,我没见过。”
两姐妹笑作一团。
(三)
奕珊继续运用她的想像力写故事。
在超级市场中,她看到一个外型英伟的年轻男子对牢一列婴儿用品大感踌躇。
(外型英伟?是,奕珊认为人的外型太重要,她本人就不会去看那些相貌猥琐的异性。)
终于,他结结巴巴问奕珊:“三月大婴儿该服何种果汁?”
奕珊也不甚了了。
二人找来了售货员。
售货员看着他俩会心微笑,“头胎?”
谁知二人齐齐摇头,“不不不。”
奕珊大奇,“那么,婴儿是你的什么人?”
“我大哥的孩子,大嫂因病进了医院,大哥需照顾妻子,由我暂时看住婴儿。”
奕珊耸然动容:“你做得到?”
“正在尝试中。”
呵,爱孩子的男人,愿意留守家中照顾妇孺的男人,多么难得,奕珊深深感动。
他接着自皮夹中取出孩子的照片。
奕珊一看,是两个与杨柳青年画中婴儿造型一模一样的胖小孩。
“什么,是孪生子?”
“所以,真是手忙脚乱。”
“现在你出来了,谁看住他们?”
“家母。”
“来,我帮你尽快采购日用品。”
因为是两个人分工合作,所以,三十分钟便办妥所有事,大包小包拎走。
他们走到停车场。
就此话别?当然不。
她鼓起勇气说:“我希望待你大嫂出院,可以来看你们。”
“呵,好呀,这是我的电话号码。”
她立刻记住,写下来。
无论父母对子女多好多体贴,年轻人总希望得到自己的伴侣。
那是不同的一种爱。
奕珊写到此处搁笔。
写小说恐怕不容易呢,她的想像只有开头,没有终结。
要安排一整篇故事谈何容易。
她走到园子去伸一伸懒腰。
对面有人放风筝,恐怕是华人,因为放的是一条七节蜈蚣,谁,谁那么好兴致。
蜈蚣一扭一扭,在天空中飞舞,有趣极了,奕珊不觉走近。
有人自树旁拿着线辘走出来,一看,是一粗眉大眼的青年。
他朝她笑,她也朝他笑。
太年轻了,看样子才大学二年级模样,住在父母家中,不知何时何日才可搬出来,不值得投资感情。
说不定家长还不赞成他这么早结交女朋友。
奕珊退回自家花园。
她回屋躺在沙发上,双臂枕在脑后,渐渐入梦。
真奇怪,竟如此渴睡。
梦中,不知是否可以看到那个地长得怎生模样。
她听到母亲自外边回来,彷佛带着朋友,朝沙发里的她看一眼,然后说:“这孩子,睡着了,我们到书房去谈话。”
奕珊觉得不好意思,挣扎着起来,自己先冲了一大杯冰茶,喝下去,又洗把脸,总算清醒过来。
她到厨房做了两客下午茶。
捧到书房,敲敲门,“妈,你们喝杯茶。”
门一开,奕珊怔住,房内并非什么伯母、阿姨,而是一位年轻人。
中等身段,不算十分高大,也并非英俊小生,可是一双眼睛十分神气。
母亲立刻说:“奕珊,过来,我介绍你认识,这是郑伯母的儿子祈康,还记得吗,你们小时候曾经一起玩。”
奕珊眨眨眼,太尴尬了,她没化妆,这还不止,头也没梳好,还有,只穿着T恤短裤。
那年轻人似不介意,“你好,奕珊,长远不见。”
丁太太补充:“祈康过来读博士学位,你有空带他倒处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