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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页

 

  “争取自由呀!”

  月玲讶异地笑,“真是人的天性。”

  她们前边有一张空凳,一位少妇领着女儿过来,轻轻说“坐”,那小孩乖巧地坐下,一动不动依偎在母亲身边。

  少妇转头向月玲及咏琴一笑。

  咏琴颔首招呼,她注意到小女孩约三四岁,梳两角整齐的辫子,穿着花裙子,打扮得非常漂亮,不过暂时看不到她的脸。

  月玲问:“你可相信三岁定八十这句话?”“某一个程度这话不错,好动的孩子长大了也始终活泼,有美术天分自幼便画画画,不过成年后学养与修养也可以改变一个人。”

  这个时候,有一对四五岁的男孩子追逐突近,其中一个手中握着一把泥沙,撒向另一个,那个双眼被迷,大声乱叫,扭住对方来打。

  月玲摇头,“太顽皮了。”

  咏琴笑,“孩子越顽劣越聪明。”

  “你真相信这个理论?”

  双方家长终于赶来,拆开俩个男孩,互相道歉,拉着走开。

  月玲听到前座少妇喃喃道:“这样淘气还成何体统,简直像强盗,幸亏不是我的孩子,囡囡,泥沙有无沾到你?”

  上下检查女儿一番,替她拍拍裙子,递过水壶,让她喝水。

  这边刚摆平,那边又出事,滑梯架上一个幼儿摔下来,虽然才三四尺高,也受了惊,擦伤了膝头,刹时间乱成一片,大人一见血便慌得六神无主,反而是随行的菲律宾佣人够镇定,取出身边带备的胶布贴上。

  咏琴笑,“哗,真乱,真可爱。”

  前座少妇又对女儿说:“囡囡,你不会乱走,你总是听妈妈话,对不对?”

  小女孩抱住母亲手臂。

  兜售氢气球的小贩经过,少妇买了两只,交到女儿手中。

  小贩尚未走远,立刻被孩童围住。

  咏琴说:“我们到另一边去看看。”

  月玲按住她,“慢着,且多坐一会儿。”

  咏琴看她一眼,不明白她为何留恋。

  不到一刻,小女孩手中两只气球飞走了,小孩并无呼叫追逐,少妇连忙说:“不要紧不要紧,下次再买”,一边把女儿紧紧搂在怀中。

  咏琴微笑,轻轻说:“也有听话的孩子,她母亲一定很开心。”

  月玲不出声。

  少妇继续讲下去:“我们才不会使性子发脾气,强头倔脑不听话,叫父母受罪,是不是,囡囡?我们是乖儿,永远不离开妈妈,一生都听妈妈话。”

  又一个七八岁男孩因不愿离开游乐场而当众闹别扭。

  咏琴笑,“哗,已经可以交女朋友了还这么贪玩,好没出息。”

  月玲说:“他们都有独立的灵魂与肉体,完全不受大人控制。”

  “为什么要接制孩子们?我们在这里,不过是照顾他们生活起居,将来他们自有天地,自有作为,我们那一套也许已不合时宜,况且,即使学足你我,又有什么成就可言?”

  月玲有点感动,“咏琴,做你的子女会幸福的。”

  咏琴笑笑,“至少我家会有民主。”

  这时,前座的小女孩靠住母亲的身子一动不动,那少妇无限怜爱轻声道:“囡囡累了,不要紧,我们回家去。”

  她抱起女儿,那孩子的头搁在母亲肩膀上,转过脸来,月玲与咏琴清楚看到小孩有吊梢眼、厚嘴唇,正是唐氏综合症的特徵,那是一名弱智小孩。

  咏琴轻轻呵一声。

  月玲无言低头,少妇肯定是个伤心的母亲。

  咏琴问:“你发现多久了?”

  月玲苦笑,“当发觉那孩子实在太听话的时候。”

  “她母亲好似并不悲伤。”

  “那位太太会得过日子而已。”

  咏琴忽然说:“可是我知道有些专制政权,真正希望人民世世代代蒙在鼓里,永永远远生活得似低能儿。”

  月玲沉默一会儿才说:“你想到什么地方去了。”

  咏琴提高声音:“月玲,你我是否应自动转为低能,以讨好家长需要?”

  月玲看着她:“你就太阳底下太久了,有点昏晕,来到树荫透透凉再说──”

  冶游

  红的灯,绿的酒,跟前的人肤光如雪,大陈忽然叹口气,“少了丁成祖,气氛差很远?”

  老李说:“去把他叫出来。”

  “他不是谢绝应酬,半退休状态,已经不愿见客了吗?”

  大陈笑骂:“我们算是客?你叫他不要装模作样,我连他的裸体都见过!”

  大伙轰然笑,“别夸张,怎么可能。”

  “咄,骗你作甚,我们一起泡上海澡堂不知泡了多少年。”

  众人颔首,“这倒是真的,在汤池里的确玉帛相见。”

  阿伍说:“许多人找过他,他只是不愿出来相见。”

  还是大陈有办法,沉吟一会儿,干掉杯子里的佳酿,“老谭,劳驾你,拨个电话给他,限他三十分钟来到这里来。”

  “喂,别叫我去碰软钉子。”

  “不会的。”老陈有把握,“你去告诉他,三年前他参股买的某只证券原来忘了脱手,现在已经涨上三倍,昨日大伙决定卖出,此刻有张五十万现金本票在等地来拿,他一定来。”

  “哗,五十万就不归隐啦。”

  “丁成祖这人最大的毛病是永远等钱用,动之以利,一定诱得他出山。”

  一班猪朋狗友呵呵大笑。

  “来,即管试试看,这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才把手提电话拿出来,小俞忽然说:“丁大嫂会不会怪责我们?”

  大陈又有理论,“没法度,这叫做顺得哥情失嫂意。”

  大伙笑不可仰,电话接通,老谭依样葫芦把话说一遍,只听得丁成祖的声音无精打采,一点不起劲。

  “把本票寄给我好了。”

  大陈抢过电话,“丁成祖,你总得签收呀。”

  这句话合情合理,他吟哦一番,“那,找个清静点的地方。”

  “蜃楼夜总会沙哈拉厅是最最幽静的地方,不见不散。”

  挂了电话,众衰友损友开始打赌他会不会来,又问:“这种时候,他在家里干什么?”

  “他在跟电脑下棋。”

  “什么?”

  “丁成祖的确是个有多方面兴趣的人,常识丰富,所以才能谈笑风生,因而任何聚会有他在场,生色不少。”

  大陈掏出一张本票,众人一看银码,“哗,真付他钱?”

  “可以叫他破戒,可是不能骗他。”

  一位穿大红的小姐这时挺幽默地说:“真没想到各位是君子人。”

  众人又大笑,丁成祖还没出场,大家已经乐透。

  丁成祖在二十分钟后出现,众友人欢呼、鼓掌,大陈恭敬地递上支票,丁成祖签收,立刻转身走,却给小姐们堵住了出口。

  大陈解围,“老丁,放松点,来,喝一杯,告诉我们,你为何突然转性,谢绝应酬?”

  丁成祖沉默不语。

  大陈不欲强人所难,“各位小姐,让丁先生回家去过古佛青灯的生涯。”

  丁成祖反而坐下来干杯,“你们真想知道?”

  “是,请说。”

  丁成祖抬起头,缓缓道:“半年前,我照旧在某夜总会叫了所有没有台子坐的小姐出来陪我──”

  小俞笑,“对,这叫做共襄善举。”

  “别打岔!”

  “听下去!”

  “开了几瓶酒,喝得差不多,醉眼看出去,正是美女如云,良辰美景,独供我一人享乐,满足感悠然而生,工作压力骤然消失,家庭生活种种不愉快事亦荡然无存,乐不可支──”

  “是,是,这也是我来夜总会消遣的原因。”

  “正在最开心的时候,一位小姐忽然劝我:‘丁先生,别再喝了’,我纳罕地问为什么,她答:‘丁先生,你可知道你在喝什么?’‘咦,不是拔兰地吗?’‘不,丁先生,你在喝的是醋’,她自身后取出一大瓶浙江红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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