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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她的自由。

  她也给小余自由。

  余立平这才发觉,自由也要付出代价。

  梁守丹已是他相当公开的亲密女友,任何人要住进她的家,那应该是他,而不是其他人。

  可是,梁守丹从来未曾干涉过谁住在他家,所以,他也不能干涉她。

  这就是代价。

  余立平有点困惑,那一夜,他额外早睡。

  第二天起床,发觉电话录音机上有留言,他边看报纸边喝咖啡边听听是谁。

  ——「小余,这是咪咪,如果没有约会,请电二三四五六。」

  「余立平,我是露露,明天中午飞机往温哥华,不回来了,说声再见。」

  「立平,这是妈妈,明晚琳表姐婚礼,别忘记。」

  「立平,我是张美美,大家都希望你出来教我们滑水,今午皇后码头三点正。」

  彷佛选择多多的样子。

  送移民飞机是应该的,还有,琳表姐的喜酒也非吃不可,其馀诸女性临时拉夫,不理也罢。

  他看看时间,换了便服,驾车到飞机场去。

  露露在守丹之前跟他走过一个时期,比起守丹的慧黠能干,露露单纯热情,给过小余一段好时光。

  他什么都好,就是无意结婚,事后露露这样同人说。

  他们仍然维持朋友关系。

  露露见到他,仍然会替他整理领带,并且会酸溜溜兼甜丝丝地说:「你好吗旧火焰。」

  感觉很好。

  小余忽然渴望见到露露。

  她被亲友包围着,她身边站着一个男生,她紧紧握着他的手。

  小余一看,就知道那是露露的新欢,原来她这次赴温哥华,有人同行。

  他没有趋向前,站在一角,双手插口袋,微微笑。

  忽然之间,露露看到他,不由自主,丢下所有人,包括那位男生,向小余走来。

  余立平握住她的手。

  露露什么都没说,把头伏在他胸前一会儿,然后别转头,与那男生走进禁区。

  亲友们立刻絮絮私语,讲起闲话来。

  余立平感慨兼失落,她爱他,而守丹却理智得多,守丹爱自己。

  自飞机场出来,他到相熟的咖啡室去喝杯冻饮,邻座有几个艳女,衣着大胆,打扮入时,媚眼一五一十送过来,余立平只装看不见。

  喝完冰咖啡,匆匆离开冰室。

  不知谁说的,人长得端正即可,不用长得好,太漂亮了,男女都尴尬。

  好不容易捱到太阳落山,余立平买鲜花水果赴梁宅晚饭,因为有小弟弟在,因为不想被人比下去,所以特地修饰过才上门。

  来开门的正是那小子。

  「你好,余先生。」他笑着伸手来接鲜花。

  一声就把小余叫老了。

  小余不肯把那三打雪白的玫瑰花交给他。

  守丹只在厨房门口张望一下,便说:「小弟,你帮我招呼余立平。」

  小余自己找来水晶瓶子插好花表示毋需人招呼。

  那小子才廿岁出头,剑眉星目,皮肤微棕,分明是体育健将,只穿汗衫与短裤,赤足,青春气息似随时要爆炸,令余立平好不自然。

  他咳嗽一声,问那小子:「找到地方没有?」

  「已经找到,守丹姐效率一流,立刻介绍人给我着手装修。」

  余立平一怔,闲闲问:「地段好吗?」

  「守丹姐帮我挑的,在浅水湾。」

  余立平心一沉,这小子有家底。

  「守丹姐工作过劳,」小子惋惜地说:「她憔悴了,才比我大三岁罢了,以前是看不出来的。」

  守丹这时候捧出啤酒,笑道:「小弟叫我渡假去。」

  立平问:「你年头不是刚休息过两个礼拜?」

  守丹笑:「起码一年才叫假期。」

  啤酒冰冻,但余立平觉得有点酸。

  守丹说:「我忘记买蒜茸酱。」

  「我去。」余立平说。

  「不,让我来。」小弟已经拉开门出去。

  守丹在他身后笑道:「史丹福大学的准讲师,一点架子都没有。」

  有什么稀奇,一间史丹福数千个讲师。

  「他廿四岁就修得博士学位。」

  「是吗,」余立平闲闲地说:「真看不出,我还以为他只是个漂亮的小玩意。」

  守丹坐下来,细细打量余立平,小余多希望她的目光一如露露,充满激情无奈。

  但是没有,守丹的眼神里只有揶揄,她说:「奇怪,我也曾听过人家这样叫你。」

  「叫我什么?」立平呆住。

  「漂亮的小伙子,漂亮的小男孩,漂亮的小玩意。」

  「谁敢这样叫我?」

  「有何不可,你也那样叫人。」

  「开玩笑,我哪里有资格做别人的小玩意。」

  守丹说:「我听说福达利行的主席琳蒂潘那样形容你。」

  立平马上心虚地涨红面孔。

  琳蒂潘曾经与他约会过,她比他大十多岁,他在她那里得到三纸合同,成为他升级的台阶,这已是五年前的事,并且是一个守得很严的秘密,守丹从何得知?

  这不是摊牌的时候。

  「所以,」守丹笑,「漂亮的男性亦受谣言困扰。」

  立平附和,「从来没有人讲老李的是非。」

  守丹很有深意的笑了。

  立平混身不自在。

  他吃得很多,但是不记得吃过什么,喝了很多,也许太多一点,是以略觉疲倦。

  守丹端出咖啡的时候,他只觉非常困倦。

  梁府有一个男生已经够了,他踉跄地站起来道别。

  守丹说:「他不适宜开车,小弟,你送一送他。」

  余立平连忙拒绝,抢着出门。

  如果守丹真的关心他,她会追出来送他。

  余立平站在街角好一会儿,守丹地把他忘了,他只得爬进驾驶位,失意地,慢慢地把车驶回家。

  他醒了。

  他轻蔑地管别人叫小玩意,却不知道人家也这样叫他。

  星期天醒来,头痛欲裂。

  电话录音机上有留言:「立平,琳表姐的喜酒不要忘记」,「小余,这是老梁,礼拜一早上八点钟会议」,「余先生,我是你秘书桃乐妃,提醒你明早八点钟会议要带章程甲乙同丙」。

  没有人找他去耍乐。

  小余举起脚,发觉昨晚忘记脱袜睡觉,左脚拇指穿了一个孔。

  他蠕缩一下足趾,自嘲想,平日叫老梁羡慕得说不出话来的余立平此刻不堪一击。

  外表徒然英俊潇酒,风流倜傥,私底下却袜子穿洞。

  从前,女孩子为着讨他欢心,周未还会上来帮他洗洗碗碟,打理一下衣物。

  守丹却从来没有这样做过。

  说不定她也在找保母与管家。

  余立平吁出一口气,脱下袜子。

  他到衣柜找一找,十馀双袜,有些落单,有些破旧,可以穿的不多。

  给谁看见袜子上的洞,真会英名扫地。

  他顺带把前两年买的,较为花俏的衣物也整理出来,折叠好,放进大纸袋,预备送人。

  小余不会忘记公司大老板请手下坐船那一次,五十多岁的他穿了一套淡蓝色T恤配长裤,那娇嫩的颜色使他看上去像一名满脸皱纹的小丑。

  岁月不饶人,人贵自知。

  余立平把所有浅蓝色衣物扔出来。

  衣柜里只剩下深灰、黑、棕,藏的时候,他才满意。

  要人家尊重你,你必需首先尊重自己。

  小余彷佛在今日立志。

  他并没有去纠缠梁守丹,女人要男人看颜色的时候,男人最好维持缄默。

  傍晚,他换上深色西服去接母亲喝喜酒。

  那种场合,简直是大规模相看,年轻未婚男女穿戴整齐了,各自三三两两的占据有利座位,看人,也让人看。

  往日,余立平是这类游戏的好手,如果有女孩子对牢他笑,他一定有表示,通常会走过去用手搭住对方椅背,问一声「你是新娘子的表妹?好脸熟,什么,不是,是同事?我替你叫杯咖啡,这里的伊面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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