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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页

 

  我渐渐丧失了这股冲劲。

  这个春天,我知道会有事情发生。

  每个春逃诩有。

  但我没想到见梅超群会在这种情况底下。

  那日倾盆大雨,我手中持伞,但是也被那种形势吓住,才早上十点多罢了,重雾中隐隐约约看到嫣红姹紫,雨像面筋似落下来,持伞的人都通湿,飞溅的雨水无处不在,我有点紧张。

  这么美,这么凄迷,身边却没有一个人。

  这些年来,我可不介意出丑的时候没人拉我一把。只要牙齿和血吞,谁知道我跌倒爬起过?很多事不必宣扬,过一阵子强逼自己忘记,也就没事人样。

  但是此情此景这么美丽,身边少个人,却大煞风景,我不原谅命运的安排。

  我呆呆的着着山坡上加纱的绿油油树木,脚变了不随意肌,不想动。

  就在这个时候,身边忽然有人感慨的说,“这么大的雨。”

  保养得非常好,但仍然是中年男人。

  我不出声,没有搭腔,眼光仍然看向前。

  只需要一眼,就知道他不是闲杂人等。居移体养移气,日子久了,耽在皇宫里,乞丐会得变王子,王子沦落在贫民窟,长远也就成为同道中人。

  这个中年人一看就知道他享福不是一年两年间的事,一只鳄鱼皮公事包已用得有点残旧,西装料子名贵,裁剪合身,穿在他身上舒服熨贴。

  可以猜想得到开黑色丹姆拉的司机正在不远之处等他。

  发达之人通常会经过三个阶段,第一是苦苦挣扎期,第二是飞扬跋扈期,第三是炉火纯青期。

  这位先生无异已经到了第三期境界。

  他开始对他的名誉身份地位有点厌倦,当然不会放弃,因他是神经正常之人,不过多多少少想返璞归真,所以才站在这里与陌生女子搭讪。

  不过人怎么可能走回时光隧道。

  以前。

  以前怎么同。

  以前他没有金钱,以前他也没有肚脯。这世上一切都要靠自己的劳力与时间去寻找,太痛苦了。人生是一个悲剧。

  雨渐下渐小,开始有鸟呜声,这半山一带就是有这种好处。

  我撑起伞预备离开。

  那边有人问:“小姐,借你的伞。”

  我抬头,还是那个中年人。

  我没有出声,把伞往他脑袋上移。

  “谢谢。”

  我朝下阿厘毕道走去,他跟着我。

  我经花园道,他也跟着我。

  我走到雪厂街,他还是尾随着我。

  借伞。

  多年以前,一个叫白素贞的女人,借了一把伞给一位男士,招来弥天大祸。

  现在的女人可抬头了,你管我是不是妖精托世,总之你情我愿为上。也没有这种管闲事的人了吧。

  我走进麦当奴去买汉堡包,那位仁兄居然跟着进来。

  我忍不住说:“雨停了。”

  “这是我的卡片,小姐。”

  我说:“没有必要。”我没有伸手接。

  他僵在那里,我转身走开,买了点心我站着吃起来。

  他走了。

  大概是第一次向陌生女人搭讪,没有经验,惨败。

  我看看表,擦擦手,回写字楼。雨已经停了。

  经过五光十色的窗橱,我留恋一阵,并没有太大的兴致,一件T恤二千六百元,再高薪的职业妇女,1个月穿三件T恤就白做了,有什么好看的。

  我静静的回写字楼,做那些刻板的与无聊的功夫。

  电话铃响个不停,听完一个又一个。

  我取起话筒时发觉右手臂酸软。

  “古夏竹小姐。”一位男士。

  “我是,哪一位?”

  “我叫梅超群。”

  “梅先生,我可以为你做什么?”我问。

  我有点不耐烦,“梅先生?”

  “我想,“他开口,“我想报你借伞之恩。”

  我呆了很久很久,我的天,我终于弄清楚他是谁了,但是这么文艺腔,肉麻兮兮的,叫我受不了。

  “梅先生,”我安抚他的神经,“萍水相逢,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是你是怎么找到我电话的?”

  “我叫司机钉着你,尾随你进公司,然后问接待员:刚才那位小姐是谁?”

  “为什么费这么大劲?”我问:“因为我长得像你少年时代的女朋友?”

  他不出声。

  梅超群?没听说过。这城里的亿万富翁不胜枚举,谁耐烦一一记清他们的面孔名字。

  下班,照例像被炸弹炸过。

  买了鲔鱼寿司饭盒回家吃。

  有一个中年男人要报我恩。

  我又不敢轻举妄动,唉。

  小祝打电话来,我嚷:“你行行好,把我带出来走动走动,我闷到抽筋。”还矜持干什么鬼,且顾眼下。

  “我就是要提携你。”他神气的说。

  “提吧提吧,到什么地方去?”

  “我与莉莉与朋友约好了跳舞----”

  “跳舞?咦——免费给人搂搂抱抱。”

  “又来了!”

  “我去到,光坐在那里,可以吗?”

  “那你去干么呢?”小祝问。

  我说:“我闷。”

  “活该你闷死。”

  “你们开车来接我,我决定出来。”

  小祝两夫妇真是没话说,开车来接了我出去。

  我这个人是该死,到了的士高便闷闷不乐,他们还替我找了个男伴,是个年轻的留学生,蛮可爱的,才去了纽约四年,明明是香港土生土长的广东人,忽然说广东话就不准了,s音全部变sH,时常问我:“对了……这个怎么说?”

  我觉得很闷。我开始明白为什么女人要喜欢徐少强。

  我用手摸着下巴,累得慌。

  我同他们说:“我上洗手间。”

  “喂你----”小祝想阻止我。

  我已经站起来。

  我并没有打算再回去,我嚼口香糖,穿着跳舞裙子,拿着一罐可乐,坐在街边看霓虹。

  有辆黑色的大房车经过,忽然又倒车,缓缓停在我面前。我睁大眼。

  呀,是那个中年人。

  他也瞪大眼,“是古小姐?”

  我点点头。

  “你怎么搞成这样子?白天你多么斯文正经。”

  “两面人,”我边嚼糖边说:“我是两面人,白天那份工作仅够糊口。现在我出来找外快。”

  司机下来开门……

  “上车来。”他说:“别坐在路边,快要下雨了。”

  我摇摇头,“太危险,小妹不是不谙世事的低能儿。”

  “你胡说什么呢?我女儿还比你大呢。”他说。

  “咦,”我说:“不久之前,彷佛还有人说要报恩。”

  在黑暗中,我都看得出他忽然涨红了面孔。

  “上车来吧,我送你回家。”他说。

  可以猜想他当初的勇气已经消失,不过仍然落落大方。

  我扔掉可乐罐子,跟着他上车,说出地址。

  司机与后座闻有一块玻璃隔开。

  我问:“你的女儿比我大?”

  “廿四岁了。”

  我说:“不比我大,我廿六。”

  “刚才去跳舞?”他问:“年轻真好,可以有这种乐趣。”

  “是迫于无奈,在家闷得慌----告诉我,为什么中年人不可以去跳舞?”

  “跟谁跳?”他苦笑。

  “太太、女朋友,女儿。”我闲闲举几个例子。

  “我妻子会骂我神经病,女儿嫁在外国,女朋友则不方便公开亮相。”

  我笑,“做人原来这么多顾忌。请再告诉我,你结婚多少年了?”

  “三十年。”

  “这算是什么,访问?干么不问你父母亲?”他略为轻松,笑了出来。

  “不好意思。况且我父母并不恩爱。”

  “跟一个人生活三十年,熟得不能再熟——你有没有兄弟姐妹?就变成兄弟似的,一切都有默契,我们互相忍耐了解……但是没有火花。”

  我看他一眼,“你太贪心,不是每个人的生命中都有火花,况且……你年纪也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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