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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页

 

  “她环境窘逼,想个办法帮帮她。”

  何景昌连忙摆手。“正康,你现在几乎是我半个上司,我请你原谅我们,忘记昨晚的玩笑,我也向你保证,以後绝对不会再犯。”

  “对,反正又没有人受到伤害,我们改过也就是了。”

  他们拉开门就走。

  “喂喂喂。”

  越叫越走得快。

  可是,王正康没有忘记朱碧芝。

  雪白的面孔,动人的大眼睛,无奈的语气,都教他一合眼便想起来。

  过几日,他忍不住到她家去探访。

  他送她回去该晚,记得她说住在那幢旧房子三楼,三楼只有两个单位,不难找。

  他敲门,有人来应,原来甲座住的是外国人,很客气的说并无朱碧芝其人。

  乙座屋主是华人,也很客气。“我们没有房客。”

  “是一个年轻的孕妇。”

  “从来没有。”

  “是搬走了吗?搬往何处?”

  “先生,你弄错了。”

  正康也不明白他何以会这样著急与失望。

  人海茫茫,他失去她的影踪。

  问过何景昌,他也摊摊手。“不知道她去了何处。”怕得罪这半个上司,他急急开溜。

  他们同正康也疏远了。

  现在同正康来往的同事,都比较正气,也都懂得收放,不过却有同一嗜好,那就是为他介绍女朋友。

  正康的约会比从前多,人也比较开朗,不过,仍然没有成家对象。

  其中,吕日朗与他最谈得来。

  日朗家境富裕,毫无架子,请客时亲手打电话邀请朋友,极有教养。

  许多想往上爬的年轻人都希望娶得这样的妻子,以後,岳家的也就是他家的,多少有个倚傍,时代不一样了,财富是谁挣的不重要,有得运用才是正经。

  日朗邀请正康乘游艇出海。

  正康笑。“两个人去才好玩,一大堆不熟的友人被困海中央,惨过受刑。”

  日朗却揶揄他。“两个人?你敢单独与我出海?”

  正康语塞,只得说:“好好好,我来就是了。”

  “也只有你,参加社交活动,好比还债。”

  正康觉得难为情。

  游艇极大,设备豪华先进,要是不怕海盗,可以直驶到澳洲去。

  一上船,正康先找个安全的角落坐下。

  他一眼便看到一个人。

  雪白鹅蛋脸,大眼睛,今日,却少了一层结郁之气,正笑吟吟与朋友交谈呢。

  正康心头一宽。

  活下来了,真不容易。

  他并非轻薄之徒,可是这一刻不由他不去注意她的身段,只见她已恢复苗条,穿著白色衬衫短裤,非常漂亮。

  孩子生下来了吗,托养在何处?

  正康放下心头一颗大石。

  这才知道,他是多麽关心这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女。

  他没有过去打招呼。

  日朗走过来,朝他视线看过去。

  她有点诧异,忍不住咳嗽一声。“好眼光。”

  正康连忙正襟危坐,过一刻问道:“请问那是谁?”

  “华洋塑胶的营业经理朱碧芝。”

  正康张大嘴,什麽?

  “名字真好听是不是?翠绿色的灵芝。”

  正康不相信耳朵。

  “华洋这几年生意好得不得了,它不是一家做玩具的厂家,最近被微软电脑看中,专门生产电脑零件塑胶部分。”

  “可是叫朱碧芝?”

  “咦,正康,你面色有点难看。”

  “日朗,请为我介绍朱小姐。”

  日朗不忘开玩笑。“正康,我可是要失去你了?”

  话虽然这样说,她还是带著正康过去。

  朱碧芝转过头来,一时没把正康认出来,微笑著伸手相握。

  要到这个时候,正康才真正生气。

  趁日朗走开,他提醒她。“他们给我三千元,叫我来开这个玩笑。”

  朱碧芝蓦然愣住,大眼睛凝视王正康,然後她哎呀一声。“你是那个好人!”

  正康没好气口想回头上岸去,船却刚刚离开码头,白浪滔滔,除非跳海,否则只得与朱碧芝辩白。

  正康吸进一口气,无声抗议。

  朱碧芝大可以走开,但是她没有那样做,她陪他站甲板上吹风。

  半晌,她轻轻说:“喂,那只不过是一个玩笑。”

  “很好笑吗?”

  “不,不好笑。”

  “利用榨取他人的同情心,多麽无聊。”

  “我是贪玩,一听有人叫我扮孕妇,只觉是极大挑战,便答应下来。”

  正康没好气。“居然还用真姓名。”

  “呵,碧芝是极普通的名字。”

  正康转头走向别处。

  朱碧芝跟上来。“这样吧,我回请你一餐作为补偿。”

  正康赌气。“不接受道歉。”

  “喂,你——”

  正康拿起一份报纸,遮住自己的脸。

  他一向少年老成,遇事很少有如此激烈不满表现,不知怎地,今天他决定任性。

  他一直关心她的下落。

  未婚怀孕,不容於父母,又失去工作,很久没有好好吃过一顿,租一间小房间住,刁钻的房东勒令她从速搬迁……

  正康越想越气,真没想到有人天生那麽会演戏。

  不不,真没想到王正康如此愚鲁。

  要到今日才拆穿把戏。

  日朗过来。“咦,朱小姐呢?”

  正康断然说:“她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日朗笑。“这教我松了一口气。”

  正康问:“下一站停什麽地方?”

  “小茜湾。”

  “我想上岸。”

  “谁不想。”

  “不,我有事,要早走。”

  “正康,怎麽了你?”

  他在小茜湾上岸,乘公共汽车回家。

  好好淋一个浴,喝杯冰冻啤酒,气也就消了。

  接著揶揄自己不切实际,是,他是受到了欺瞒,可是,即使被他找到了真的朱碧芝又怎麽样。

  “孩子生下来了?”

  “是,寄养在保姆处,下了班赶著接回家团聚,很陌生,很无奈。”

  “已找到工作?”

  “仍然兜售人寿保险,时时媚笑著拉客。”

  是,被他找到真的朱碧芝又怎麽样?

  他敢不敢说“别做了,由我照顾你同孩子”,抑或告诉她“我从未忘记过你的大眼晴”?

  他是世俗里一个普通人,不至於愿意为一双楚楚可怜的眼睛而接下一大一小两个包袱。

  有什麽资格动气。

  原来朱碧芝的困境全不是真的,他实应为她庆幸,但愿许多不幸的女性也可以一觉醒来驱走噩梦。

  他叹口气。

  第二天,何景昌满脸笑容走过来。“正康,你鸿福齐天,有一位小姐点名要约你吃饭。”

  正康哪里还会上当。“我没空。”

  “喂,正康,别坐失良机。”

  “你少替我担心。”

  “正康,我不会开你玩笑。”

  正康去拉开办公室门。“我还有事。”

  何景昌遭逐,很不自然。“王正康,你这人竟无丝毫幽默感。”

  他其实已经消气,只是不再愿意受损友摆布。

  王正康比从前更加寂寞,在黑暗里他老是像看到那双大眼睛。

  什么都没有,就是一双亮晶晶的大眼。

  他向人打听华洋塑胶的运作情况,听说工作人员每日须更换制服,白袍白裤,似手术室医务人员,必要时还须佩戴发网口罩。

  生活一定沉闷。

  物极必反,才会走出来施恶作剧。

  不不不,是法术,王正康便着了魔。

  过两日,吕日朗亲自来找他。

  正康笑问:“什么风把你吹来?”

  “今日我来做不讨好的中间人。”

  正康一愣,“是什么事?”

  “有人想约你吃饭。”

  电光石火间,正康明白这是谁了。“不,我从不陪客吃饭。”

  “又不是教你到鸡尾酒会去站着。”

  正康说:“我介绍公关组的人给你认识。”

  “正康,朱碧芝找你,我到现在还酸溜溜呢!”

  果然被他猜中了。

  “她自己为什么不出面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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