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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页

 

  牛奶杯的表面积了一层皮。这种餐厅的人就是不会煮牛奶,牛奶是不能煮滚的,煮滚之后,蛋白质便会凝固,煮牛奶得煮在七十六度F以下。然而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更难过了一点。

  终有人叫我一声:“薇薇?张薇薇小姐?”

  我抬起头来,那只是一个女侍,她叫我去听电话。

  我去接电话的时候、已知道孙太太是不打算来了,真是的,为什么这样没有胆子呢?浪费了我的时间。果然她在那边说:“我的孩子有点不舒服,对不起、我们下次再见面吧!”

  我记得我温和的说“好”便离开了、她的声音仍然沙哑的。

  我觉得我很费了半天的时间,从选衣服到化妆出门,这位太太也真是会开玩笑,下次她约我出来,我就不会答应了,我开了我那部三手福威根回家。

  天气异常的炎热,谁也不要告诉我做人应如何如何。除非他能给我快乐,如果他能给我快乐,我会听他的。但是张三李四的逆耳良言我听太多了,听不进去。

  我蹲在地上做一只泥娃娃,面孔被我捏来捏去,我忽然有一种上帝的感觉,只是无法在它的面孔上吹一口气而已。我把它做成一个普通女子的样子。太美丽的面孔常常给人一种“此人没脑袋”的感觉,因为美人们都太过努力于发展她们的美,故此其他都疏忽了,太不美的脸也不好,会有自卑感……

  我并不讨厌孙,他并不是个好人,没有一个好人会抛弃了老婆在外头乌搅,或者他有他的苦衷吧,我们活在一个充满了苦衷的此会里。

  我开了无线电,刘家昌的歌被刘文正唱得这样美:

  有缘相聚又何必长相欺

  到无缘时分离又何必长相忆

  我心里只有一个你。

  你心里没有我又何必在一起

  我满手的泥往短裤上抹。

  我心中的人绝对不是孙。地还没那个资格。那是一个很远很远的人。因为他心中没有我,所以我终止了与他在一起,至于孙,我看不起离不了婚的人。

  我有点饿。电话始终静默着,没有人打过来,我始谈没有男朋友,我只有情人。我拿了一个面包吃,就在这个时候,有人站在纱门外头,有人问:“是薇薇吗?张薇薇小姐?”

  我抬起头,隔着一层纱门,我看不清楚,阳光还是那么大,金色的影树叶子碎碎的飘拂,无线电里的声音:“念你念你在梦里,问此情何时山。今天想要忘了你,明天却又想起你,有缘相聚又何必长相欺……”

  我缓缓的问,“谁?”

  纱门轻轻的被推开,一个女人走进来,背着光,我再问“谁?”她穿着一袭半新不旧的裙子,她慢慢的坐下来,地说:“我是孙太太。”

  我并没有站起,也没有惊讶,她决定要见我,后来改变了主意,又再后来她又决定找上门来,这么远的路,这么热的天。这个女人或者从来没有看过费兹招罗的“大亨小传”,但是她有那种精神。

  但是她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漂亮,一张很端正的脸,属于百分之一百中国女性的,小巧的五官,可惜眉毛拔得太细,我不喜欢拔眉毛的女人。短短的头发也梳得蛮时髦的。

  我很礼貌的问:“你要喝冰茶吗?对皮肤很好。”

  她看着我。她然后说:“你竟长得这么美丽。”

  我惊讶,我抬起头,手上的冰茶泼了不少出来,我怔怔的看着她。我们两人竟同时的觉得对方美丽。好笑的是,孙只不过是一个最最普通的男人。

  “孙先生好吗?”我问。

  我站在瓷盆前冲洗我的手,用干毛巾擦干。

  “你用的毛巾都那么漂亮。”她低下头,“我……什么地方都没有去过,我就活在这个小地方,长大在这个小地方。从外头回来的人,到底是不一样的。”

  “其实一颗心才是最重要的,”我轻轻的说:“走遍大江南北一点用也没有,只有心是重要的,我的心紧,被自己造的茧缚住了,走遍大江南北是没有用的。”

  “你们才有资格说这种话,就像有钱的才可以说钱有什么用呢?”

  她说话很有纹路,配孙是绰绰有余了。孙与我又是什么关系呢?难道我真是天上的一片云,偶然投影在他的心波吗?我也不明白。

  “你怎么会喜欢我丈夫的?”她忽然问我。

  我坐在小凳子上,我说:“他是一个不错的男人。”

  “世界上不错的男人很多。”她开始尖锐。

  “对不起,我刚巧碰见了他。”我提高了警惕。

  但是她又柔和下来,她说:“开头的时候,我以为你是一个舞女,或是一个歌女的名字——张薇薇。”

  我微笑,“舞女与歌女又有什么不好呢?她们只是没得到留学法国的机会,各人的命运不一样。”

  “但是你是不一样的,我今日见了你之后,就知道你是不一样的,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勾引别人的丈夫?”

  “我认为你思想上根本的错误。勾引是不存在的.都是双方情愿的,或者某一方面情愿得多一点,另一方面情愿得少一点。”

  “你怎么会看得上他呢?”她问我。

  “我不知道。他是一个……他其实没有见过什么世面,他看到的,不过是这么多。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挑他,当时我与一个十分可爱的男孩子分了手,你知道。”

  “他曾是一个成名的商人。”她维护着丈夫。

  我哑然失笑。

  “你看不起他,但是你对他那么好,你为他做那么多的事,甚至做他的情人,为什么?”

  “你会不会搓麻将?”我问。

  “会。”

  “我不会。我的时间太多,无法打发,你明白吗?我为很多人做很多事,并不图报答,

  但是我心中的男人我已经在五年前失去了,以后无论是谁,再也比不上他,所以谁都一样

  我刚巧在不如意的时候碰见了你的丈夫。”

  “但他是我的丈夫!”她说。那种恨意又来了。

  “你为什么要见我?他不再爱你了,他要与你离婚呢,假使我死了,他会去找别的女人,

  “你要每一个都看遍吗?那多累,为什么不与他离婚呢?成人之美是好事”

  “我不能够,你不明白。”

  “我当然明白。”我说:“上次我只不过失去一个泛泛之交,我体重轻了十磅,当然明白。但是这个男人至今还认为我潇洒,那已经值得了。我又肥了,我现在像一只肥猫。”我说。

  “你不胖,你很美。”她然后维护起我来。她是一个矛盾与奇怪的女人。我想女人们都是这个样子,矛盾而奇怪与寂寞,对一切都念念不忘。但是她要比我壮健得多了。

  我把颜料整理好,坐在桌子的面前看着她。

  她长得不错,但是孙尽管太普通,孙对我也很不错,他在我将溺的时候拉了我一把,这是非同小可的事儿,比锦上添花不知道要高了多少倍。他对我说的是假话,是真话,我不介意。我并没有要与他相处一辈子,但是我确实是待他以诚,再诚了没有了,他说十点钟找电话来,我半点半就设法自女友的饭局沈出来回家等电话铃响,也许等得到,也许等不到,我不会等他等到底,但是至少目前为止,我没有发现比他更好的人,就是这么简单。但是做了妻子的人又不一样吧?

  她问我:“巴黎美不美?”

  我点点头,“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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