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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耐想十分重视这段感情,把自己最好的一面拿出来。

  把文烈介招给她最尊重的长辈认识,请他到她家中,亲自做菜式招待他。毫无保留。

  任何人都会感觉到,她对他有意思。

  文烈当然不是傻瓜。

  他表现得很好很有分寸,成为耐想正式男友。

  正当大家庆幸耐想心有所属之际,耐想却渐渐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呵是,人生哪有那么如意之事。

  第一,耐想发贵文烈没有节蓄。

  他一点资产也无,那意思是,房子是租来的,车子欠银行债,而薪水仅够开销。第二,他家境十分普通,父亲早已退休,年迈,不但没有遗产,将来会是他的负担。第三,文烈有一个奇怪的嗜好,他集邮,一到周未空闲之时,他埋头打开邮票簿,不闻不问,把自己从世界隔绝。

  乍听,像是高贵嗜好:什么,男友并不吃喝嫖赌,光是集邮也不行?

  可是文烈往往叫耐想一个人坐在客厅看电视,他则津津有味沉醉个人小天地。耐想鼓励他出外走走,他抬起头诧异地问:“为什么,家裹不舒服吗?”还有,耐想发现,他比她大整整八年。

  这八年岁月,到了中年,会是一个很大距离,他会比她早八年退休,家庭担子,将完全落在她一个人肩膀上。

  耐想踌躇了。

  她并没有想像中快乐。

  文烈陪她出来应酬时,却因为她争足体面,外形一表人才不在话下,他不大说话,沉默显得一个人高贵,亲友都觉得文烈是理想对象。

  一天,耐想庭如见面。

  庭如说:“蜜运中居然还抽得出时间给我们,太慷慨了。”

  耐想不出声。

  “怎么样,有心事?”

  耐想苦笑。

  “小姐,天下没有十全十美的人,十全十美的事,期望太高,对人对己都不公平。”耐想还是不出声。

  “无事不登三宝殿,有话说出来,大家商量。”

  耐想开口了,“庭如,他家十分破烂。”

  “你又不是同他家人结婚。”

  “可是孩子将来没有得体的祖父母、姑、叔、表兄弟姐妹,却是捐失。”“那你想得太远了。”

  耐想吁出一口气。

  “还有什么?”

  “他人没有什么上进心,个性似艺术家。”

  “耐想,一个无缝不钻、如水银泻地似的人是极之恶浊讨厌的,决非你我可予容忍。”“我们二人都没有钱。”

  “钱可以赚。”

  “赚钱是极之辛苦腌的一件事。”

  “那还用你提点。”

  “我想在婚后退休。”

  表姐笑,“那是没有可能的事,你别痴心妄想了。”

  耐想懊恼,“那还不如不婚。”

  “任君撰择。”

  “我有种感受,假如不嫁文烈,就永远不会结婚了。”

  庭如骇笑问:“那是很严重的问题吗。”

  “嘿,独身到四十八岁时你便知道滋味。”

  “耐想,你思虑过度。”

  耐想低下头。

  “记住,如果不满意,趁此刻回头还来得及。”

  已经来不及了。

  她对他期望过高,已给他树立了一个太好的形象,不但亲友相信文烈条件完美,连她自己也深信不疑。

  要把那形象推翻已经太迟。

  他们第一次吵架,是因为文烈把相等六个月薪水的代价打电话到纽约竞投得一枚邮票。这对耐想来说是匪夷所思的一件事。

  “这样岂不是倾家荡产?”

  文烈莫名其妙,“这是我的薪酬。”

  “将来怎么办?”

  “什么将来?”

  “将来退休,只得一堆邮票薄,怎么办?”

  文烈怔住,“那是三十年以后的事了。”

  “那么,家中开销、子女学费又怎么办?”

  “嗨嗨嗨,慢着,”文烈高双手,“你在说什么?我们尚未结婚,你就开始管我怎么花钱,这对我好似不大公平。”

  耐想一怒而去。

  近半年她已常常超支,买了酒食不住往文烈处挪,实在有点辛苦。

  她关在家中想了一整夜。

  第二天,公司宣布她升了职,一喜之下,忘记隔夜之怨,立刻把文烈叫出来庆祝。文烈满以为一切意气已告一段落。

  这倒也是真的,接着一段日子,耐想忙得不可开交,使她更想结婚。

  安定下来,好专心工作。

  她给文烈强烈暗示。

  文烈摊摊手,“你知我是穷措大。”

  耐想不语。

  “我连像样的居所也提供不起。”

  他很坦白,并没有给她幻想,只给她难堪。

  耐想知道她又遭到滑铁卢。

  那是说,一切都靠她了,房子、家具、日用品……

  倒不是费用开销问题,而是精力不足。

  下班往往拖到六七点,周未最好休息,什么时间去筹备那样复杂的事。

  最好由男方家长代办,出钱出力,经验老到,设想周全,可是,文家没有那样能斡的老人。

  耐想十分踌躇。

  寒假,庭如陪她到东京去了一趟。

  逛百货公司,两个人挑凯丝咪毛衣。

  “你看,只有日本人做浅紫色凯丝咪,英人就不会。”

  “这样吃喝穿惯了,最终怎么办?”

  “自己养活自己。”庭如答。

  “老姑婆生涯如何?”

  “我还没老,不便作答。”

  “可以想像。”

  “错,人生路不知多转折,超过你想像。”

  在银座喝咖啡时庭如问她:“不是说要筹备婚礼吗?”

  “我可没有空。”耐想即时低下头。

  “耐想,那就算了。”

  “愿听忠言。”

  “结婚,不过为两人合作建立家庭,那样,一切艰巨过程才可以兴致勃勃克服,对方若懒洋洋不起劲,只想坐享其成,那太辛苦了。”

  耐想点点头,“我知道。”

  “跳探戈需两个人。”

  “是。”

  “这世上容不得名士派,今朝风流,日后吃苦,若不懂节谷防饥这种事,必定无以为续,我不是想占人便宜,我只是不想吃亏。”

  耐想答:“若果真的爱上了,那也没有办法。”

  庭如嗤一声笑出来,“我们可能那样无条件爱另一人吗?陌陌生生,他又没生我,我又没生他。”

  耐想叹口气。

  “他的收入其实也不俗。”

  “但他不愿家人分享。”

  耐想无奈,“这是他的缺点。”

  她回去作最后努力。

  “文烈,或许,你应当同业主多些联络。”

  文烈十分纳罕,“你在教我如何工作?”

  “不敢,我只想提示,也许那样可以接到更多生意。”

  文烈笑了,“那不是我的本性,我不擅交际应酬陪老板去夜总会。”

  耐想不出声。

  “你想改变我?”

  耐想扬扬手,“当我没说过。”

  “我还以为你最懂得欣赏我。”

  耐想取起外套,“我忽然想起,公司有点事,我得回去走一趟。”

  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的公寓。

  文烈并没有追出来呼喊挽留解释赔罪,过了二十岁就很少有那种激情,况且,他可能觉得女友匪夷所思:居然想改变他为人。

  耐想走进一家酒吧喝一杯。

  旁边有一桌男生约三四个人。

  他们看她一会儿,过来邀请她。

  耐想很客气地说:“我在等人。”

  喝完一品脱啤酒,耐想的怒气渐消,正打算走,邻桌又过来邀请。

  “朋友失约,同我们聊天也一样。”

  正在此时,忽然有人大声叫:“南茜,不好意思,我迟到。”

  一位高大的男士过来拉起她的手就走。

  到了门口他即时放开她的手,“唐突了。”

  耐想说:“谢谢你替我解围。”

  “我在一旁留意你很久。”

  “你也一个人?”

  “是。”

  “同伴呢?”

  “没约人。”

  “不是像我一般来散心吧。”

  那男生苦笑,“猜对了,今晚我向女友求婚被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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