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日宇不禁有一丝傍徨。
下班,在电梯中再碰到那位男生,态度就稍减强硬。
她说:「真巧。」的确没有讲错,太巧了。
他点点头,「以前从来没有见过面。」
「可不是。」
「贵姓?」
日宇给他一张卡片。
他也还她一张。
两人又互道再见。
回到家,日宇把卡片细字读出:关沃暖,友邦电子公司工程师。
年轻有为。
但是怎么样把握机会呢,她根本不懂。
日宇不是没有听讲有人穿件睡衣就去敲异性的家门,她却说甚么都做不到。
况且,那位大胆的女士也没有成功,日宇更不想效颦。
无论是男是女,争事业不妨摆明车马,但感情一事,还是含蓄点好。
以后日宇每次看到那位女士,就忍不住想:那是一套怎么样的睡衣?平常那么正经的人……那天可是吃错了乐?
永远没有答案。
日宇把关君的名片压在茶几面的玻璃底下。
她真的不晓得下一步该怎么做。
日宇忽然想起,她还有两只幸运饼乾
真要命,这种小小玩意儿竟变为她的良师明灯,锦囊妙计,日宇苦笑起来。
星期六上午,日宇终于拆开另一只幸运饼乾。
她开始紧张,手心冒汗,一边骂自己神经,一边阅读那神秘的经文。
字条说:「勇往直前,切勿儒怯。」
这八字真言其实模棱两可,含糊不清,有一千种可能性,但是你别说,日宇一看,却如醍醐灌顶,即时茅塞顿开,精神百倍。
勇往直前,她握紧拳头,是,说得好,讲得好,可不就是这样,她要勇往直前!
怎么做?
她到著名的蛋糕店去买了点心,另外付老价钱选了一瓶好年份香槟,带著回家。
星期六下午,人家不一定在家。
不过,总得碰碰运气。
日宇拨第一次电话,不通。
过三十分钟再拨一次,关君亲自来接,日宇很傻气的报上姓名,然后说:「没出去?」这是废话不是,当然没出去,否则怎么听电话。
谁知关君也傻兮兮的说:「你也在家?」。
「是呀,在家。」
看这个情形,两个都不是会说话的人。
日宇鼓起勇气,「我在想,假如你有空,或可过来舍下喝一点东西。」
「到府上来?」
日宇笑了,他比她更笨拙,这倒难能可贵。
「十五分钟后我过来按铃。」
日宇连忙扑到镜子前去打理头发口红。
小关过来的侯,手上拿看一瓶香槟,另有鱼子酱及鹅肝酱。
日宇说:「欢迎欢迎。」
进得屋来,小关赞道:「你这裹比我那边考究得多。」
日宇笑,「我倒想看看你那边。」
「请过来参观,别忘记带锁匙。」
小关那边也非常整洁,日宇兴致勃勃,进到人家书房,却看见一幅巨大的彩色照片:照片中青春貌美的女郎巧笑倩兮。
这当然不会是小关的胞妹。
有人捷足先登,日宇当场尴尬起来。
她不得不故作大方地问:「女朋友?」
「是,」小关很大方,「在加拿大读书。」
日宇最没有兴趣做第三者,这 个下午约会显得一点味道都没有了,没有可能进一步发展的友谊不值得投资时间。
他们再回到日宇那边,喝一杯咖啡,就散了会。
他走后,日宇把点心全数倒入垃圾筒。
她出奇地累。
楼上的装修噪音又开始了,要睡不能睡,又没有力气出去玩,日宇觉得真正无聊。
她躺在床上,楼上每一下敲凿声都似打在她太阳穴上。
那些幸运饼这次会怎么说?
电话铃响。
日宇过去接听。
「仍然没出去?我是小关。」
「呵,是,你忘了把酒与鱼子酱带走。」
「不不,那个不重要。」
「你还忘了甚么?」日宇诧异。
「我忘记同你说,照片裹是我从前的女朋友。」
「真的?」
「是,不过一直没有把照片收起来。」
不知道为甚么,日宇相信他,女孩子在感情上永远打直觉,有时对,有时错,完全是一项赌博,碰运气。
「平时我并不解释,只是方才我觉得你态度忽然冷淡,所以」他的声音低下去。
噫,忽然变得会说话了。
「你也太多心了。」
这时侯,忽然传来轰然巨响,日宇整个人跳起来。
「楼上太过份了。」
「他倒底想怎么样?」
「乾脆买一块地皮盖所理想房子岂非更好。」
他们笑了,气氛融洽起来。
「日宇,反正这么吵,出去走走岂非更好。」
「有甚么建议?」
周末到处人山人海,本市也没有甚么地方是安乐土了。
「你可甚游泳?」
「爱煞。」
「我祖父住郊外,要是你不介意,我们到老人家的泳池去散散心如何?」
日宇马上雀跃赞同。
往郊外的路挤车塞,六十分钟之后车子尚未抵达,日宇在途中发掘了小关不少优点。他是一个非常温和的人,涵养工夫极好,尽管车子一寸一寸移动,他却一点都没有不耐烦,每隔一段时候转过头来向日宇笑一笑,可爱极了。
驾驶技术高明,也小心,车子抵达目的地,他先下车,随即替女士开车门,小动作令日宇舒服。
老人家不在屋里,管家说,他俩参加桥牌比赛去了。
日宇没想到他们有那么好的兴致,又是一个意外之喜。
泳池不算大,但足够二人畅泳。
日宇跳到水里,开心得一如小孩子,一抒多日疲劳之气,连游六个塘不肯上岸。
佣人做好冰茶捧出来。
日字觉得已经好久没有这样享受过。
他同小关说:「你应该时常来才是。」
小关只是笑,过了一会儿才说:「没有伴,并不好玩。」
话里边有许多意思。
太阳下山,略有凉意,日宇才肯罢泳。
他们坐在花园里吃小关做的意大利粉。
「早知把香槟带来。」日宇说。
回程车不更塞,可幸凉风习习,一山都是秋意,日宇也不愿意这么早回家。
小关说:「在都市中找节目真不容易。」
没有人会有异议。
「明天你想去哪里?」
「我不知道,你说呢?」
「明早想好了通知你。」
「好的,我等你的消息。」
在门前话别的时候,小关彷佛还有话要说似的,但迟疑片刻,他终于没有开口。
那夜日宇睡得特别香甜,她将之归功于运动,是耶非耶,也只有她自己晓得。
第二天吵醒她的自然是装修工人,接著是关沃暖电话。
他笑,「相信你已经醒了。」
「住在战场楼下,不醒也难。」
「星期天干甚么最好?」
「你说呢?」
「你彷佛有好主意似的。」
「我的 祖父母住在美国新泽西。」日宇笑。
「时间上来不及了,」小关一本正经的说:「来回就得三天,我们明日就要上班。」
日宇说:「那么只能在附近走走。」声音裹都是笑意。
「我要参加一个婚礼,你要不要一起来?」
「方便吗?」
「是我的表弟大喜。」
本来日宇无论如何不肯做这种不速之客,但这次她不笨,她感觉到小关想把家人介绍给她,于是一口答应。
她取出最考究的小礼服,熨一熨,打扮整齐,等小关下来接她。
楼上仍然邦邦邦继续拆楼,日宇已经不大在意。
小关也穿得漂亮,一套西服剪裁贴身,看了叫人舒服。
那是一个美丽的婚礼,新郎新娘犹如金童玉女,新娘脱手把花球扔出来,日宇并没有站在前排,但不知恁地,花束拐一个弯,她无意间一伸手,就接到它,赢得艳羡的目光。
傍晚,他俩回家,小关看看日宇说:「有一件事,我非跟你说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