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命。”
“有空常来陪我说话。”
“这是最后一次了。”
“呵,你终于要把仪器交还。”
“正是,日朗,再见。”
日朗无限惋惜,“我与你们友谊长存,在你们处我得益良多,我获得机会反省过去,瞻望将来,家母因此与我初步谅解,我十分感激。”
日朗得不到回复。
“老庄、老庄?”
静寂一片。
谈话已经结束了。
日朗不甘心,“老庄,再多讲几句嘛。”
没有音讯。
日朗颓然倒下。
过一日,日朗与立轩到母亲家作客。
出乎意外,母亲的二菜一汤居然做得清淡可口。
因为有立轩这个外人在,大家都没有多讲话。
看到母亲总算有个家,日朗有点宽慰。
姚女士忽然问:“你们在外做事,人面也算得广吧?”
立轩微笑,“牛鬼蛇神,魑魅魍魉,什么都见过。”
“总有好人吧?”
“好人?好人。”立轩仍是笑。
日朗更正,“好人比坏人多。”
“什么样的人最有趣?”
日朗笑答:“天外来客最稀罕。”
姚女士看着两个时代女性,“总找得到伴侣吧?”
“慢慢来,看仔细点,挑得准。”
姚女士抬起头,想了很久,目光凝视远方,像是记起前尘往事,又似感慨万千,终于说:“这同眼光无关,反而与命运挂钩。”
立轩微笑答:“阿姨,现代女性选择比较多。”
姚女士立刻说:“祝你们幸运。”
日朗很宽慰,母亲能做到这样,她已经十分满足。
是她先走对了这第一步。
饭后两人告辞。
在街上,日朗问立轩:“你送我妈那一小盒礼物是什么?”
“香水香皂。”
日朗点点头,“那时她老到我家来不告自取。”
“日朗,从前何故对阿姨吝啬?”
“报复。”
“你对别人最慷慨大方不过。”
“因同别人无亲无故无仇。”
“是有这种怪人,关系越是亲厚越是计较。”
日朗不语。
“后来又是怎么看开的呢?”
“我做了一个梦。”
“梦,什么梦?”
“我回到过去,自己还是一个幼婴的时候,看见母亲抱着我,又替我沐浴……彼时,总是由她养活,忽然心平气和,无话可说。”
立轩微笑,“开头的时候,我们还真都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
“是,我们受生活所逼,身心渐渐起了变化,运气好的变化,运气差的退化。”
“努力呢,我们不用勤力向上吗?”
日朗笑,“那是份内之事,此刻这个社会,只有巴结得过分的人,谁敢怠慢。”
“来,我们去喝杯咖啡谈谈。”
这么空,可见已与男性伴侣疏远。
他们到咖啡座坐下。
日朗说:“看,将来看是有什么叫我舍不下的,就是本都会这个喝茶的地方。”
一坐下,发觉四方八面都是熟人。
左边靠着磨沙玻璃的是梁兆平与霍永锦夫妇及几个朋友。
那梁兆平一见日朗,立刻过来打招呼,握着日朗的手不放。
日朗笑问:“下一站又该往何处?”
梁兆平兴奋地说:“新欧洲地图终于发行了,你看到没有?日朗,我将随国家地理杂志去拍摄欧洲新貌。”
霍永锦在后边朝焦日朗眨眨眼。
“永锦,”日朗站起来,把霍永锦左手合在双手中摇,“大家都好吗?”
“日朗,还过得去。”
“朋友在叫你们呢。”
霍永锦说:“日朗,改天我们一起吃饭。”
“当然,随传随到。”
“日朗,这样客气,折煞我矣。”
他们贤伉丽归了原位。
范立轩说:“日朗,怪不得阿姨说你人面广。”
话还没说完,有人在一侧轻轻叫:“日朗。”
日朗抬起头,那人却是英俊沉郁的王首文。
“王兄,别来无恙乎?”
“尚可,日朗,为何电话都不给我?”煞有介事低声抱怨。
“你大可叫苏思宏来约时间。”日朗笑。
谁知王首文说:“苏某已经退休,移民到温哥华钓鱼种花滑雪去了。”
日朗对这个苏思宏颇有点好感,“好家伙,果然退下去了。”
“是呀,苦忙之际,有点羡慕他。”
“现在谁顶他的位置?”
王首文身后跟着一个英俊的年轻人,与他宛如两兄弟,立刻朝日朗展开笑脸。
王首文当下说:“我还有点事,先走一步,日朗,容后再约。”
日朗与他道别。
立轩十分讶异,“日朗,你几时认识了一班如此精彩人物?”
日朗扮一个鬼脸,“范立轩,当你闭关练功之际,世上发生了许多新鲜事,待你有空,慢慢一件件说给你听。”
“都是你的朋友?”
焦日朗十分惆怅,“是,都是好兄弟。”
立轩抬起头,“嗳,岑介仁过来了。”
日朗笑,“别开玩笑,哪有这么巧?”
“真的,就站你身后,带着女伴。”
日朗不信,别过头去。果然,身后站着岑介仁,带着女友,却不避嫌洋派地低头吻日朗额角。
日朗有点尴尬,故对那女孩子说:“我是老岑的太婆。”
谁知那少女十分具有幽默感,竟回道:“我是他叔公。”
焦日朗大笑。
范立轩啧啧称奇。
岑介仁想拉开椅子就坐,可立轩说:“老岑,我与日朗有话要说。”
老岑遗憾地说:“改天吧,日朗,改天再约。”
他一走开,立轩就说:“焦日朗,你太成功了。”
日朗收敛笑容,“立轩,你仔细想想去,这正是我最失败之处。”
范立轩一凝神,立刻明白日朗所指,不禁苦笑。
日朗吁出一口气,到这一刻才有时间拿起咖啡喝一口,却已经凉了。
她唤侍者替她换热咖啡。
忽尔听到咖啡室门口有轻微争执声。
日朗天性不喜看热闹,但不知怎地,这次却有第六感,觉得事情与她有关。
她抬起头张望,噫,不得了,是王首文与人对恃,那人竟是孙敏如。
日朗立刻明白了,站起来,撇下范立轩,走到门口去调解。
果然,只见孙敏如带着瑞云,那瑞云一身黑衣,长发披肩,肌肤胜雪,看上去有七分像晨曦。王首文从头到尾,未能忘记那一段事,免不了多看了人家的女伴几眼,于是历史重现,又因一个标致少女与人起冲突。
日朗一个箭步向前,先唤往瑞云,“真凑巧,都在这里,请听我一句话。”
这几个人一见是焦日朗,立刻齐齐禁声。
日朗施展大姐风范,同孙敏如说:“你把我师妹带往何处?”
孙敏如赔笑,“日朗,楼上有一宴会。”
“还不速去?”
瑞云连忙答:“是。”低头把孙敏如拉走。
日朗和颜悦色看牢王首文,“这又是何苦呢?”
王首文不语。
“人不能往回走,你要尊重当年的抉择。”
“日朗,你认识那位小姐?”
日朗忽然狡黠地颔首,“我会介绍给你,大家公平竞争。”
王首文笑了。
“今天不算,今天好好回去吧。”
“再谢谢你,日朗。”
日朗目送王首文离去。
范立轩已付了账,手持日朗大衣手袋站着说:“这咖啡怎么喝得成,全世界熟人都要同焦日朗女士叙旧。”
日朗笑着接过外套。
范立轩说:“我今晚叹为观止,五体投地。”
日朗亦自豪,“我对场面调度的能力还不错吧?”
“控制一流。”
这些年来的苦苦学习总算没白费工夫。
日朗抬起头,“可惜还有两位好友不在此地。”
“谁?”范立轩问。
是老庄与晨曦,日朗与他们可能已永远失去联络。
“你不认识他们。”
“出了国吗?”
“是,他们离开了本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