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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页

 

  她替母亲拎起两件行李出门。

  日朗早已练得力大无穷,一口气朝电梯走过去。

  只听得母亲在身后叹口气,“总算离了这里。”

  由此可知她并无留恋。

  倒是日朗,对房东太太的盛情十分感动。

  如果焦日朗有一个那样的家庭,那样的母亲,也许一辈子走不了那么远。

  她把母亲载到新家,替她把行李提上去。

  那是一幢新厦,光洁明亮,处处透着油漆味,许多单位还在装修。

  日朗听到母亲喃喃道:“不可同日而语。”

  这已经是欣赏感谢语了吧,这些年来,日朗从未听过母亲称赞一句半句。

  用锁匙开了门,把行李拎进去,日朗忍不住四处巡视了一下。

  那单位小是小得不能再小,可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方向不错,空气流通,一个人住不知多自在。

  日朗在心中说:“岑介仁,谢谢你。”

  当下她对母亲说:“所有账单我来付好了。”

  母亲忽然说:“我也有收入。”

  日朗不再客气,“那好,有需要再通知我。”

  她取过手袋要走。

  满以为母亲会叫住她,给她一杯茶,然后讪讪地问:“日朗,你不再恨妈妈了吗?”那么日朗可以趁势道:“妈妈,我从来没有恨过你,都是环境把我们逼成这样。”那么母女之间的误会从此冰释,像姐妹般融洽地生活下去。

  可是没有。

  日朗在走廊逗留了一会儿,等母亲唤她,可是没有,母亲已经扭开电视,并在沙发上看起文艺节目来。

  日朗只得启门离去。

  母亲大抵永远不会软化,她的一颗心已经麻木。

  的确是环境把她们逼成这样。

  岑介仁拨电话问她:“新居如何?”

  “很好,很喜欢。”

  “你声音却似闷闷不乐。”

  “介仁,你说得对,兵不厌诈,钱不嫌多,一味清高,叫老的小的吃苦,真不是办法。”

  岑介仁很高兴,“所以,我们要结婚,其实可以结婚的,彼此终于有了共鸣共识。”

  “到了母亲旧居,只见她废物奇多,一只箱于叠一只箱子,像五十年代那种做法。床单被褥似许久未洗——”日朗语气迷惘。

  “日朗,日朗,她已经搬出来了。”

  “是,是,她现在可以随时洗涤衣物。”

  “焦日朗,你能同王首文与孙敏如申诉这种心事吗?”

  “咄,关他们什么事?”

  “所以,他们地位不如我。”岑介仁洋洋得意。

  “假如这样算,那,你的地位还不如范立轩。”

  “立轩好像在考虑跟她的伴侣回祖国。”

  “英国不好住?”

  “不是不好住,日朗,多少达官贵人住伦敦,丽晶公园附近弄间住宅,劳斯莱斯或宾利代步,不知多舒服。”岑介仁又来了,“荷包没有钱,怎么可以说人家地方不好?”

  日朗唯唯诺诺,“是是是,多谢指教。”

  岑介仁一口气说下去:“念大学没用,你读过吗?平治汽车无用,它当然不会飞!金钱不是万能,你享受过它的功用吗?吃不到的葡萄就说葡萄是酸的。”

  日朗大吃一惊,“岑介仁,你更年期到了。”

  岑介仁回她一句,“始终只有你最关心我。”

  他挂断电话。

  日朗苦笑,老岑对金钱的态度一向偏激,奇是奇在越赚得多越觉得它的重要。

  日朗与他刚相反。

  那夜,日朗梦见自己只有十九岁,考取奖学金,正在读书。

  放了学,不知恁地,没有回宿舍,在路上逐门逐户敲,“妈妈,我妈妈在吗?”人家来应门,都说不认识。日朗又渴又饥又倦,仍不放弃,终于有一扇门打开了,那主妇正是她母亲,厨房传出烤肉香,但是母亲冷冷看着她,她不敢提出要求,门很快关上。天黑了,接着下起大雨。

  日朗的梦也醒了。

  她用双手捣着脸。

  老庄说得对,是焦日朗不住想回到过去寻找失去的童年与少年的她,同天秤座时计的功用没有什么关系。

  她又瘦了。

  多喝了一杯咖啡,已经没有时间化妆,她匆匆忙忙下楼去,有一辆车对着她响号。

  一转过头去,日朗看见孙敏如。

  那张俊朗的脸在清晨特别可喜,日朗身不由己地走过去,稀罕地腼腆,一想到脸上没妆,一定难看,连耳都烧红。

  一方面讶异,咦,怎么搞的?怎么回到二十一二岁那般情怀去了?

  孙敏如下车来,“早。”

  日朗点点头。

  “好几天没见你,”他解释,“我猜我得加把劲。”

  日朗最怕人家对她好,鼻子一酸,险些儿泪盈于睫,只得垂下头,强自镇定。过了一会儿,咳嗽一声,才说:“去喝杯咖啡吧,不然没有精神开工。”

  内心忽然雀跃,老庄,老庄,我要求的,正是这种感觉,这孙敏如就是那个人吧?

  焦日朗许久许久没有患得患失了。

  一路上他们很沉默。

  日朗想问书店生意好吗,可是他根本不在乎赚钱。

  她灵机一动,不避嫌地问:“股票市况如何?”

  孙敏如有点意外,“你看好哪一只?”

  日朗坦白地说:“我一无所知,我一生并无买卖任何股票。”

  孙敏如吃一惊,“从不?”

  “我不擅投资,亦不喜赌博。”

  孙敏如颔首。

  “有一个朋友托我问。”

  “你若放心的话,开一个户口,我可以替你做。”

  这大概已经等于大开方便之门。

  “日朗,这些年来,你老老实实,只赚一份薪酬?”

  日朗不服气,“我吃用并不比人家差。”

  孙敏如笑了。

  日朗说:“我有一位朋友,也一味担心我无以为继。”

  “那他很关心你。”

  “是,但他不尊重我的意愿。”因为岑介仁怕余生要照顾她生活。

  没有妆奁,又不擅理财,双手迟早做不动,最终成为配偶的负担,岑介仁的算盘何等精妙,故关怀归关怀,他不会觉得焦日朗是贤妻。

  日朗太了解他了。

  那天早上,日朗只喝了半杯黑咖啡,她一直呼救:老庄,是不是这个人呢?假如不是,我就无谓浪费时间了,一切从头开始,这样吃苦,是为何来呢?

  只见孙敏如看着她微笑,“不知怎的,我有点儿紧张。”

  日朗喜出望外,“真的?那多好,呵,不,我的意思是,唉,我也是。”

  可是回到办公室,焦日朗又是另外一个人。

  所以她越来越喜欢办公,皆因在这方面得心应手,无往而不利。

  车子到了天秤座书店,孙敏如邀请日朗喝一杯茶。

  那雅致的地方其实是他私人书房以及茶座,挪到大街的店堂来,不但可与众同乐,解除寂寞,且可在公司账目中扣除税项,何乐不为。

  难怪岑介仁一天到晚教训她:“日朗,你先要节聚一点钱,否则什么都不要谈。”

  一早喝口清洌的龙井,提神醒脑。

  孙敏如不惯自己动手,把家里老佣人请了来沏茶。

  那女佣白衫黑裤均浆熨得笔挺,想必又另有人服侍,身分相当于第二层主子。

  日朗尽情享受这一点点难能可贵的闲情,她轻轻抬起头来,想说声谢,意外地发觉孙敏如正凝视远方。

  日朗不由得转过头去看他的目光落在何方,一看之下,忍不住苦笑。

  只见书店玻璃窗外站着日朗的新同事瑞云,她分明前来找日朗,也看到日朗坐在店内,正在踌躇,不知是否应当与大姐打招呼。

  年轻的她穿了一身粉色服饰,在清晨的阳光下清丽动人,难怪吸引了孙敏如的目光。

  日朗低下头,再牵牵嘴角苦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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