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色女郎,这句话太不公平。”我指着她鼻子。
“否则的话,你为何不搬进来与我同住?”她看着我。
我一惊,她说得不是没有道理的。
“你那个小单位,要什么没什么,客厅对牢别人的客厅,天气热大家肉帛相见,有什么好处?”她问,“你对后窗有兴趣?”
“噢思龙,”我叹气,“不是每个人都得开摩根跑车上街的。”
“搬过来好不好?”她问。
“你觉得我俩同居对你没有影响?”我问。
“有什么影响?”她失笑,“这些人想什么,我才没有空管呢。”
我开始困惑。“思龙,开头我以为你致力于工作,是因为有帐单等着你去付,但是经济上你是充裕的。”
“别再分析我,请尽量爱我。”她微笑。
“那么我又以为是你好强的个性,非要把男人踩死不可,但你却对我如此温柔。”
“扬名,我不是方程式,请你别再解释下去了。”
“为什么?”我耸耸肩,“是飞来艳福?”我问。
“飞来艳福?也不是飞来的,你付出的代价已够大了。”
我叹口气。是,这么大的代价也付出了,还在乎一点点的自尊心?
我说:“思龙,我搬过来好了,你让我负担一半房租。”
“何必斤斤计较呢?”她看牢我。
“我还可以负担得起,”我笑笑,“我不忍吃你的软饭,你不是古井。”
思龙松口气,“扬名,谢谢你。”她拍拍胸口,“我了却一件心事。”她看上去真的很高兴。
“你当初是怎么租下这层大房子的?”我问。
“看报纸招租广告。”她说,“我一来到便爱上这里。”
“从波士顿回来就一直住这里?”我问。
“是。”
“从美国回来就在我们公司工作?”我问。
“是。”
“那么你回来根本没多久。”我说。
“你才晓得?”她问,“以前你怎么不问清楚?现在来不及,”她笑,“你已经被骗了。”
我把腿伸出去搁在茶几上,在她白色的平房中,我耳边听着海浪声。暂时忘记小宇小宙。
思龙把座台水晶灯燃起来,那种古老的、累坠的、惆怅的水晶灯,闪烁着暗暗的光,一道道褪色的虹彩照在思龙的脸颊上,一切像一个梦。是美梦也是恶梦。
我把手搁在思龙的肩膀上。她有这么细腻的皮肤。太好的事不像真的事。
思龙把头伏在我膝上。我什么都有了。连情人都有。施某何德何能。
“扬名……”她喃喃地拥抱我。
我真不明白,凭她找什么男朋友没有呢?偏偏跟我在一起。我很感动。
“思龙,你在广告公司里尚好?”
“唔……”
“月薪有增加否?”
“有,增加少杵,但一千教百,目前在香港,有什么好提的?”
口气这么大,也是应该的,她多么能干。
我暗暗叹口气。
没多少天就把东西搬到思龙那里了,她替我整出一间房间作为书房。
我把衣服挂进衣柜里,算是正式与思龙同居。同居,多可怕的名词。非法的,暖昧的。
我们同居了。
美眷当然知道这件事,我还得把电话号码留给她。
她的腹部已经隆起来,精神很疲倦,我觉得爱莫能助,故此惭愧之余,很少出声讲话。不过惭愧也会成习惯的,久而久之,也老皮老肉地无所谓了。
“那边很舒服吧?”她问,“小宇常吵着要去游泳,你不如带他到石澳住几天。”
我皱起眉着,“美眷!这种要求怎么提得出来?那屋子又不是我买的,我一个人住在那里,都有种吃软饭的感觉,你还叫我把小宇往那里带着?”
美眷勃然大怒,拍一拍桌子,骂我:“你说话好听点好不好?小宇不是你儿子?那女人不知道你有儿子?横竖倒贴,多贴少贴有什么关系?我赔进去不算,连我儿子也得受你侮辱?”
我冷笑,“你看那样子,就是个泼妇!”
“我是泼妇?摆明白是,又怎么样?你干吗将你宝贵的十年与一个妇渡过?干吗你儿子身上流着泼妇的血?”美眷骂道。
“美眷!”
“你可以不上门来,我并不稀罕,你的家用不到,我就将你告进官里去!反正我是泼妇,我没有损失!我丢得起脸!”
我拿起上衣使站起来走。
“你也别来了,免得你生气!”她在后面追上一句。
我把门关得很响。
走到街上,风一吹,我醒了。我们夫妇俩十年来没有撕破过脸,说过这种丑话,我深觉羞愧。只是思龙太不值,无端端赔了夫人又折兵。
她与我这种人在一起干什么?她原是清清白白的。
三个人的关系竟会搞得这么复杂,加上小宇小宙,还有未出世的小寰,思龙与这么多人打交道干什么?回到石澳,心非常烦,思龙问我,我照实答她。
思龙沉吟一下,“把小宇接来住,我无所谓,反正暑假。不过,他再对我无礼,我就不客气。”
她笑一笑。
“真的?”我问,“你真的同情我。”
“我无所谓。”她看着我。
“这是你的房子,我一个人在这里住已经足够。”
我心中隐隐觉得我们两个人最愉快的时间已经过去,现在太坦率太无顾忌。太……“肉”帛相见。
话虽然是这么说,小宇还是到石澳来了。小宇还是很恶意,这孩子的本性也就是人的本性,喜欢快刀切豆腐,两面光。他享受着沙滩海水阳光,但是不喜欢这屋子的女主人。
思龙不去睬他,早餐桌子上她把麦片放在小宇面前。
小宇说:“爹爹,我要吃面包。”
我说:“试试吃麦片,味道极好的。”
小宇委屈地开始吃麦片,才三口就知道牛奶水果麦片好吃得很,狼吞虎咽起来。
思龙斜眼看我,含着讽刺的笑。
我心中很生气,觉得一家子都塌我的台。又觉得思龙那种揶揄又回来了。
我跟小宇说:“下午我把你送回去。”
“我不回去!我要游泳。”他摇着身子。
“那么你就乖一点。”
小宇赌气不出声。我觉得他根本不在听,我已无法控制他。
这令我很不快乐。
思龙问:“扬名,你板着脸干吗,不是在招呼小宇?”
“思龙,你的想法与做法应该与普通女人不同一点。”我说。
“我说过,在你面前,我不过是一个普通女人。”
“呵,思龙。”我用手捧着头。
“小宇出去游泳,你看着他比较好一点。”她提醒我。
“我已经替他穿上救生衣。”我说。
“扬名,在我这里出事到底不好,你去看着他。”
我点点头。
走到沙潍,我有点茫然。思龙的权威,美眷的无知,小宇的任性,都把我夹在缝中。而我咎由自取。
我能怪谁,一切都是我自己求回来的。
小宇玩累我就送他回去,车子停在家楼下,我让他自己上去,我不想看见美眷。
同样地我也不想看见思龙,我把车子开到公司去。
星期日,偌大的创作部没有人,只有方薇坐在那里。
“林士香呢?”我问。
“在家睡觉。”方说。
“你做的那个长篇剧不获好评,知道吗?”
“笑话,评我的又是些什么人!具什么资格?”她说。
“话不能这么说,凡是扭子电视看节目的观众,就有资格批评你,管他是什么人!”我说。
“施,今天是星期日,一切问题明天才说好不好?”方薇不耐烦起来,“杀人不过头点地,施,我们又不是打你的工,薪水是老板付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