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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页

 

  没想到维真丢了一个书包:“纵然是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

  “什么意思。”乃意白他一眼。

  “那意思是说,人心不足,娶了这一个嘛,又觉得那一个知心投机,娶了那一位,又觉得这一位贤良娴淑,无论选了谁,都一定后悔,必然是错。”

  乃意眨眨眼。

  “你呢,”维真忽然问女友,“会不会有同样烦恼?”

  “我?”乃意答,“我从来没有选择余地,多好,不必花脑筋。”

  维真爱惜地看着乃意,“真的,人还是笨笨的好。”

  乃意不知怎么回答他好。

  维真说得不错,要是喜欢一个人,喜欢得到了家,不知恁地,总觉得他异常得小,异常得傻,时时刻刻需要照顾呵护。

  相反,看法则完全不同,像甄保育适才说林倚梅:“你同她放心,人家不晓得多能干多精明,有的是办法,永远屹立不倒,一柱擎天。”

  这样,就大告而不妙,表示毫不关心了。

  当下乃意握住维真的手,“我们该走了。”

  维真站起来,仍然比她矮好几个公分,乃意对该项差距已经完全视若无睹。

  世事一向奇怪:当事人若全不在乎,旁人也就不会特别注意,事主如耿耿于怀,好事之徒马上大感兴趣。

  倚梅见他俩坚持要走,只得无奈送客。

  才走到大门,乃意不经意抬头,看到半掩着门的书房里闪过一个熟悉的人影。

  乃意立刻被慑住。

  她轻轻对男伴说:“我还有点事,你先去把车子开过来,等我五分钟。”往书房走去。

  维真想叫住她,已经来不及。

  乃意走近书房,轻轻推开门,房里光线柔和舒适。

  有人对她说:“乃意,请进来。”

  乃意如被催眠,双腿不听使唤,轻轻转到沙发另一边去看个究竟。

  没有错,她没有猜错,坐在长沙发上的两个人,正是美与慧。

  只见穿着高雅黑衣的两位女士微微笑看住乃意,“请坐,老朋友了,何必拘礼。”

  乃意受不了这一击,低声嚷:“我一直以为你们是梦中人,”她停一停,“抑或,我此刻就在做梦?天啊,千万别两者分不开来就好。”

  只见她俩笑不可抑拍拍沙发椅子,叫乃意坐到她们身边,方便讲话。

  在真实的光线看去,美与慧的年纪,仿佛不会比乃意更大,“真有办法,”乃意赞叹,十岁八岁时见她们,也是这个样子,总也不老。

  发式服装含蓄地依附潮流——慢着,看出破绽来了,“在梦中,你们穿白色衣服。”

  “好眼力。”美赞道,“瞒不过你。”

  “你们到底是谁?”乃意低喊。

  慧诧异,“不是一早已经告诉你了吗?”

  “不,除却担任痴情司,在真实世界里,你俩扮演什么角色?”

  “呵,我们只是过客,没有身份。”美微微笑。

  “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慧笑一笑,“近来风流冤孽,绵缠于此,是以前来访察机会,布散相思,今忽与尔相逢,亦非偶然。”

  乃意似懂非懂,不过她已习惯美与慧的言语方式。

  美握住乃意的手,“谢谢你帮了岱宇,我们感激不尽。”

  “我并没有出什么力,”乃意腼腆,“是她自己帮了自己。”

  慧莞尔,“那么,至少你也帮她自助。”

  充其量不过如此,“我还没有开始呢,”乃意起劲地说,“正想拉拢她同韦文志律师,还有——”

  美忍不住笑着打断她,“够了够了,好了好了,到此为止,你不是造物主,切莫越界。”

  慧提点乃意,“一切顺其自然吧。”

  乃意怔怔地,一旦放下这个担子,她倒有丝舍不得的失落。

  过半晌她问慧:“到底何为古今之情,又何为风月之债?”

  慧笑着说:“噫,大作家,读者们还等你慢慢写出来看呢。”

  乃意骇笑,“我?”指着胸口。

  “为什么不是你。”

  “我就算写得出,也都是假的。”

  美吟道:“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乃意尴尬地笑,“又来了,你俩真是哑谜专家。”

  这时美与慧已不肯多讲,一人一边搭住乃意的肩膀,“岱宇因你超越迷津,重新做人,实在感激不尽。”

  乃意见她俩有总结此事的意思,顿悟,“我们可是要道别了?”

  美与慧但笑不答。

  乃意慌起来,“舍不得舍不得,不要离开我,岱宇一事已经证明我是好助手,下次再用我如何?”

  美摇摇头,“你这个痴人。”

  慧劝道:“憨紫鹃,这里没你的事!还不凉快去。”

  乃意如遭雷殛。无比震荡,“谁,我是谁,你们叫我什么?”

  偏偏区维真在这个时候推开书房门进来,“乃意,你对着满架子的书说什么?等了二十分钟都不见你,原来在此演讲。”

  乃意再回头,已经不见了美与慧。

  落地长窗的白纱帘拂动,也许她俩已经过露台兜往大厅,但是更有可能,她俩己回到幽微灵秀地去了。

  维真见乃意怔怔地,宛如不知身在何处,不禁摇头说:“越发钝了。”

  他拉着女朋友离开甄宅。

  乃意非常惆怅,这是最后一次见美与慧了吧。

  但愿她俩精神时常与任乃意同在,否则的话,一个女子,既不美,又不慧,前途堪悲。

  半晌,乃意才回到现实世界来,问维真:“我们到哪里去?”

  “约了岱宇呢,忘了吗?”

  凌岱宇穿着最时髦的五十年代复古红底白圆点密实泳衣,身子浸在水内,双臂搭在池边,正与一个英俊小生说话。

  那人,看仔细点,正是韦文志律师。

  游泳季节尚未开始,天气清凉,泳池里没有几个人,岱宇兴致这样高,可见心情不错。

  韦文志递一杯酒给岱宇,岱宇就他的手喝一口,仰起脸,笑起来,把长发拨往脑后。

  区维真把此情此景看在眼内,十分困惑,轻轻问乃意:“一个人,可以这样靡烂地过一辈子吗?”

  乃意“嗤”一声笑出来,“为什么不可以,城内若干名媛,就是这样过生活。”

  维真便不再言语。

  过一会儿,乃意说:“我觉得韦君真适合岱宇。”

  “那自然,他可以补充她的不足。”维真早已与女友一个鼻孔出气。

  “你看他俩多享受多陶醉。”

  过一刻,乃意看向维真,不知恁地,他俩从未试过沉醉在对方的怀抱里,从开始到现在,乃意与维真始终维持文明友好的关系,互相关怀,却不纵容对方,清醒、理智、愉快,但绝对没有着迷。

  可惜。

  维真似看穿女友的思维,他温柔地说:“爱可燃烧,或可耐久,但两者不可共存。”

  乃意大大惊呀,“什么,”她赞叹,“谁说的?”这话闪烁着智慧。

  维真笑笑,“一位作家。”

  作家?为什么任乃意没有构思这样好的句子?

  维真又说:“我同你,都不是易燃物体。”

  “但是你会照顾我支持我,会不会?”乃意充满盼望。

  谁知维真无奈地答:“乃意,我人微力薄,能力有限,即使尽力而为,也不会变成超人,假如空口说白话,只怕令你失望,不过我答应你,一定会全心全意站你背后。”

  听了这话,乃意愣住。

  忽觉无限凄凉,原来想真了,他们不过是平凡的一男一女,生关死劫,都得靠自身挨过,天如果在明天塌下来,他顶不住,她也顶不住,不过,乃意想到维真一定会在该刹那把她搂在怀中,已经泪盈于睫,哽咽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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