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美答:“你说得很正确,司:指掌管,我俩司人间之风情月债,掌人间之女怨男痴。”
乃意睁大双眼,“你说什么,你讲文言文?”
慧摇摇头,“将来你会明白。”
乃意低声嚷:“我到底在什么地方?”
慧轻轻答她:“你在离恨天上,灌愁海中,放春山,遣香洞的太虚幻境。”
乃意服帖了,“NO KIDDING!”
美啼笑皆非看着同伴说:“她不相信我们。”
乃意有点不大好意思,“看,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平凡少女,感情生活相信亦十分简单,我只不过希望在二十七八岁芳华全盛之时,名成利就之后,嫁一个英俊富有温柔有学养有事业十全十美的好男人而已,要求不算高,不会有劫数,你们大可以把我这个案取消,专为他人棘手之命运努力,嗯?”
慧在这个时候不得不承认:“美,你说得对,她不相信我们。”
乃意赔笑道:“我想告辞了。”
没想到迷底揭穿,无聊若此。
“且留步。”
乃意忽然一点也不留恋这间白色大厦了,“我真的要走,这样睡下去不是办法,我还要赶功课。”
美与慧很温柔地看着她,“乃意,你性格奇突,你对未来丝毫没有兴趣?”
乃意笑笑,“命运由自己双手掌握。”
“好!说得好。”
“对不起,我的命运不容人干预。”
美与慧相视而笑。
乃意平和地说:“我真的喜欢你们,来日方长,有空再见。”
美与慧笑道:“改天再见。”
醒来,乃意觉得强光刺目,原来红日炎炎,太阳一早已经升起,顿时把梦中情节忘记一半。
只听得客厅中有人声,乃意披上外衣,前去张望。
只听得有人说:“你考虑考虑,并非不可行。”
接着是母亲的声音:“才十一岁呢。”
原先那人笑,“不然几岁去,三十岁?”
任太太沉吟。
谁?好神秘,差不多同乃意那持续的梦境一般诡秘。
家中只有一个十一岁的成员,除出任乃忠没有他人。
“我要想一想。”任太太说。
“那当然,一个月内你随时通知我。”
乃意忍不住出去看个究竟。
一个同母亲差不多年纪相貌的女子转过头来,她有一双极其精明的眼睛,上下打量乃意一会儿,笑着说:“是大小姐吧,好睡好睡,周末不用上课?”
乃意抬头看客厅间挂着的钟,发觉已是下午一时多。
任太太笑着叫乃意:“可记得阿姨?”
啊对,是母亲小一岁的妹妹,长年住在外国,许久不回来,人一到必有精致礼物跟着来。
是以乃意叫得非常响亮,“阿姨。”
阿姨笑道:“我有事先走。”
任太太送妹子出去,站在门口又说一会儿话才回转。
“什么事,”乃意追上去问,“是否关于乃忠?”
任太太取过一盒包装精美的礼物递给乃意,“你的。”
乃意连忙拆开,是只水晶小盒子,连忙抱在怀中。
任先生在旁看到,“专送这些不切实际之物,不能吃也不能穿。”
乃意十分不以为然,她情愿穿破些吃粗些也要拥有一两件精彩的小玩意。
当下只听得母亲问父亲:“你说如何。”
“我无异议。”
“要问问乃忠。”
乃意忍无可忍,“乃忠是小孩,他懂什么,为什么不同我商量?”
任太太很温和地说:“乃意,此事与你无关。”
这真是侮辱。
“我是家中一分子,家中每事我必有份。”
任太太笑起来,“这话是你说的,我不妨同你击掌为盟,成年后不得扮作没事人。”
“同乃意说吧。”任先生终于同意。
“你阿姨想帮我们支付乃忠的教育费,先把他接到伦敦念私立中学,然后在美国进大学。”
乃意一愣,“为什么没选中我?”明年就要毕业,正为前途担心。
任太太沉默一会儿,“我们不知道。”
“你们没有推荐我?”乃意追问。
“你阿姨自有主张。”
乃意知道母亲娘家姓盛,盛女士们很有一点固执,决定的事就是事实。
乃意怨道:“重男轻女。”
任先生说:“也许为着证明她不愁寂寞,此举全属见义勇为,不然挑选乃意,也可以作伴。”
乃意气馁,一定是睡过头了,才错失良机。
任先生搔搔头皮,“实不相瞒,毫不讳言,凭我小小公务员之力,一子一女甭想留学。”
任太笑笑,“人才并非全属留学留回来的。”
这全是题外话,留学多么好玩,谁会真的企望在那数年之内学得做人上之人秘诀,当然是净享受耍乐,当下乃意微弱地抗议:“我也要去。”
任先生甚有歉意,无奈地看妻子一眼,沉默。
乃意专等乃忠回来,出言恫吓:“爸妈不要你了,已将你卖给阿姨,将来改姓盛,你的子孙也只好姓盛,任家与你从此没有瓜葛。”
乃忠却似忽然长大,看姐姐一眼,淡然说:“阿姨已与我说明白,她没有任何附带条件,我是自由身。”
乃意为之气结,如此好运,竟叫这可恶小子拣了去。
母亲不该生两个,只生任乃意一个,什么事都没有。
但小小乃忠忽然抓住姐姐的手诚恳地说:“乃意,我知道你从来不曾爱过我。”
乃意速速别转面孔,“谁说的?”
“我这次到英国先要寄宿五年。”
“我知道。”幸运的家伙。
“阿姨说一年只可回家一次。”
乃意硬着心肠,“又怎么样?”
“我会想家。”乃忠低下头。
乃意不耐烦起来,“放点志气出来,有空多参与课外活动,切莫动辄找长途电话打回来哭诉,有什么事,能解决的自己解决,不能解决的也要自己解决,英童若欺侮你,马上打回他,打不过,召警协助,报告校长,闹得天下尽知,人就怕你,最忌忍声吞气。”乃意的声音渐低,“走得那么远,我们不能来看你,阿姨又住三藩市,靠自己的了。”
乃忠忽然伏在桌上饮泣。
乃意叹一口气,“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
还是个小孩子哪,由此可知,有机会接受造就,可能要加倍吃苦。
乃忠哽咽道:“一直只听你说盼望妈妈没有生过弟弟,现在被你如愿以偿。”
“那是因为你顽劣无比。”乃意自辩。
乃忠提高声线:“也没有其他人的姐姐专爱打架。”彼时他还没有转声音,像个女高音,乃意被他惹得笑出来。
过一会儿乃意说:“这是你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阿姨要在你身上花许多心血金钱,我就没有这样幸福,日后中学出来,至多跟父亲榜样,一生做小小公务员。将来你若成才,当上美籍华裔科学家之类,可别忘记父母。”
“你呢,”乃忠抬起小小面孔,“我可否忘记你?”
乃意看弟弟一眼,慷慨地说:“无所谓,我不关心。”
心里却想,小子,将来你若成为贝聿铭第二,在卢浮宫外盖玻璃金字塔而不以姐姐命名,就有得你好看的。
小家伙收拾一只箱子就预备上路。
自他出世之后,就夺得所有注意,有时乃意说恨他是真实的感觉,但他这一走,家里势必空荡荡,乃意心中又不是滋味。
乃忠轻轻同姐姐说:“暑假我会回来。”
阿姨来看过乃忠的衣服,笑说统不合用,干脆全部到外国去置也罢。
乃意有点不以为然,乃忠本来穿这些衣物长大,环顾父母,却发觉他们丝微不介意,任由阿姨摆布,可见人穷志短这句话正确无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