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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几时搬来?”

  “明天一早。”

  “我差司机去接你。”

  “那最好不过。”

  张管家忽然问她:“你家境如何?”

  “普通。”

  “可幸没有负担。”

  “对,我顾即行。”

  “那也算是福份了。”

  铭心好奇问:“我的三个学生呢?”

  管家笑答:“两个不在家,一个没起床。”

  “明天上课,他们会出现吗?”有点担心。

  “不出现,也不是你的错。”

  铭心问:“怎么会有兴趣学国语?”

  管家诧异反问:“你呢,你又为何学好普通话?”

  铭心答:“大势所趋,不论香港、新加坡、台湾,用的都一定是国语,还有大陆市场,谈生意当然是亲自开口的好。”

  “这可说得全中。”

  铭心由卓家司机送返大学宿舍。

  为什么?父母已经辞世的她不想搬到兄长的家去搭住,嫂子冷淡,侄儿顽劣,最不堪的不是需义务替愚鲁儿补习,而是嫂子冷冷一句,“小弟在厕所,你去帮他善后”,不幸失策住下来,地位比女庸还低。

  无论如何不能去。

  只得一只小皮筐行李罢了,三套衣服,十来本书。

  她就是古人口中的布衣,倘若来日考到功名,就立刻身价百倍,扬眉吐气。

  稍後,她到舍监处办手续迁出。

  舍监还算关怀,“找到工作了?”

  铭心点点头。

  “是优差吗?”

  “过得去啦。”

  “祝你前程似锦。”

  铭心向他道谢。

  那夜她照样睡得很好,铭心不是一个情绪化的人,并非麻木,而且不想难为自己,环境告诉她,许多事必需忍耐,沉着应付,静观其变,冲动无益。

  第二天一早铭心起来没事人股如常梳洗,卓家司机已在楼下等候,她与斗室说再见。

  忽然对住了三年的陋室恋恋不已,公用卫生间在走廊底,半夜摸黑上洗水间是一项考验,没有厨房,冲杯咖啡的热水也无……

  可是诸同学一般存活下来,居然也不是不快乐,一起温习,频频约会,只是他们有家,夏铭心没有,斗室就是铭心的家,她所有都在这里了。

  日后,身外物堆满一屋,铭心禁不住纳罕,起先那种日子,竟也会熬过来,不可思议。

  司机很客气,叫她夏小姐。

  再踏入故园,她有点担心,曾夸下海口,保证学生半年之内会得读写讲,十分斗胆,做不到不知怎么办,她吐吐舌头。

  张管家说:“夏小姐早,我已经通知他们,上午十一时上课,下午三时正又一课。”

  “其余时间呢?”

  “你完全自由。”

  工作量竟如此轻松,不知交了甚么好运。

  她在图书室静候,以为十时正三个学生便会出现。

  还一早准备好开场白:“我来教你们讲国语”,“以後,广东话与闽南语可能没有普通话重要了”……

  到了十时半,还人迹杳然,铭心开始觉得这薪酬不易赚。

  凡事要主动,她放下笔,去找她的学生。

  经过厨房,不禁探头张望,见全部不锈钢设备,像个商业用厨房,不禁大为欣赏。

  “夏小姐,需要甚么,我帮你。”

  铭心抬头,见是可亲的鲁妈,连忙道:“不敢当,我自己来。”

  “冰水在这里另外有汽水及冰淇淋。”

  把她当小孩子了。

  铭心斟杯茶坐下来,看着鲁妈插花,但觉香气扑鼻,十分怡神。”

  片刻她问:“鲁妈,请问他们三兄妹在甚么地方?”

  鲁妈笑,“大小姐在泳池旁,二小姐还睡觉,二少爷尚未回来。”

  铭心倒抽一口冷气。

  诚聘普通话老师,原来如此,有钱就可侮辱人,怪不得那么多人怕穷,要出尽法宝往上爬,也变作富翁。

  这时鲁妈放下手中碗口大的牡丹花,轻轻说:“夏小姐,我有一点事请教。”

  铭心欠欠身,“请说。”

  “夏小姐”,鲁妈有点迟疑,“你是读书人,看事情比我们明白些。”

  铭心微笑,“不一定呢。”

  “你还年轻,大抵没听过六七年骚乱吧。”

  鲁妈又问:“你来教国语?”

  铭心知道必有下文,因此说是。

  “真奇怪,今日竟然有人急着学普通话,我是江北人,一向会讲国语,可是五0年代到了香港,却忙不迭学粤语,说得不好,遭人歧视。”

  铭心凝视这位老人家。

  “彼时都是英语挂帅,我向老鲁不谙英文,只得干粗活。”

  铭心轻轻说:“时势不一样了,人总得朝著潮流走。”

  鲁妈大惑不解,“怎麽会变成这样。”

  铭心恻然,年纪大了,不能适应,也是常情。

  便劝说:“你在这世外桃源种把花种好,不必理会时势。”

  鲁妈低下头去,“我有个儿子,六七年骚乱那年,刚好十八岁。”

  铭心一震。

  “一个戒严夜,不懂事的他跟着朋友去喊口号,出去了,没再回来。”

  铭心张大了嘴。

  鲁妈的声音十分平静,只是有无限衰伤。

  “据目击者说,警棍不住在他头上敲击,直至他倒在地上,他还在喊,用的正是国语。”

  铭心呆住,真没想到会在这鸟语花香的地方听到这麽可怕的故事。

  鲁妈忽然又拾起牡丹花,密密插在大水晶瓶中,“真不明白,怎麽会有人要学普通话,我三十年来部未曾再讲过。”

  铭心唯唯喏喏。

  “我那孩子,在医院里昏迷了十日十夜,没救回来,不久,我与老鲁就设法移了民。”

  铭心只得说:“那是一个很好的决定。”

  鲁妈捧起水晶瓶,“夏小姐,同你说过话,心里舒服多了。”

  “你别客气。”

  “读书人到底是读书人,懂得道理,人又谦和。”

  铭心待她的背影消失,吁出一口气,噫,已经十一点了,她还得去找她的学生。

  真气人,怎麽还要拉夫。

  她步出花园,来到室外泳池。

  不错,大小姐坐在远处藤椅子上。

  铭心缓缓走近。

  这位大小姐衣着好不奇怪,大白天穿着银光闪闪鱼鳞般的一件紧身衣,像是自海里跃起晒太阳的美人鱼。

  然後,铭心明白了。

  这根本是一件晚装,大小姐昨夜出去赴约,通宵达日,一夜不寐,还来不及更衣呢。

  铭心为之气结。

  学甚麽普通话,这位大小姐首先要学的,恐怕是做人的道理。

  走近,她察觉有人,眯起双眼,打量夏铭心。

  “你是谁?”懒洋洋的声音。

  大小姐中人之姿,皮肤白皙,看上去有三分秀气。

  “我是普通话老师。”

  她若有所思,“嗯,是,你果然来了。”

  “你几时可以上课?”

  “我不会来上课,我没空。”语气傲慢。

  铭心并不气馁,劝道,“学多一件武艺有甚麽不好。”

  一出口就知道讲错了话,果然,只听得大小姐一声冷笑,“你弄错了,我是卓元华,你是家教,你才需要一技倍身。”

  她像是不屑多说,站起来,自顾自走开。

  铭心愣在当地,涨红血孔。

  半晌,她回转屋内,去找二小姐。

  不,不能放弃这份工作对她太重要,不是为他们,而是为自己的饭碗。

  问清庸人,原来二小姐的卧室就在她隔壁,她不顾一切,敲敲门进去。

  一个少女闻声转过头来。

  她穿着雪白累丝内衣裤,大约刚淋完浴,头发还湿,脸容清丽,一双大服情,像时装杂志里的美少女。

  铭心轻轻说:“对不起,我不知你在更衣。”

  对方却很大方,“没关系,你是谁?”

  “夏铭心。”

  “呵对,你是普通话老师,我迟到了吗?”

  铭心啼笑皆非。

  少女说:“我是卓元心,据父亲说,我若能以普通话同他交谈,他使奖我一辆好车,喂,全靠你了,噫,你那麽年轻,会得教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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