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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页

 

  元心笑道:“铭心不是来教书的,铭心来救人。”

  元声轻轻说:“让大哥休息吧。”

  他到今日才出院。

  铭心陪他走到三楼。

  “好好休养。”

  元宗伸出手来,轻轻抚摸铭心鬓脚,然後才回房去。

  邓医生犹自滔滔不绝:“家族之中无一人与他血型配合,只有他遗传自生母,而生已经辞世,偏偏有你愿意捐助,唉,上天待他不薄。”

  他挥舞着双臂走下楼去,这一定是他事业中最得意的事之一,七老八十之际,可以说给绕膝的子孙听。

  元声斟一杯香槟给铭心。

  铭心笑说:“今日你特别静。”

  他凝视她,轻轻说:“是我先看见你。”又是那句话。

  此刻,夏铭心明白他的意思了。

  她说不出话来,喉咙有点哽咽,刹时间,她与他都傍徨地知道了自己感情的命运。

  只听得元声长长叹口气,放下酒杯,走出去。

  接着,是元心来缠住铭心要求知道整件事的细节。

  铭心坐下,一一作答。

  她发觉管家与鲁妈也站在一旁听。

  元心问:“你一直不知病人是大哥?”

  铭心摇头。

  “大哥说,邓医生在手术之後才告诉他。”

  铭心微笑。

  “别怪邓医生,是大哥坚持要面谢捐赠者。”

  因为情况特殊,所以他得偿所愿。

  元心探近身子:“伤口痛不痛?”

  铭心答:“不算甚麽。”

  管家张女士有点激动,“夏小姐,看到这样的例子,我们也去登记救人。”

  这时铭心据实说:“我有点累,想休息。”

  元心说:“今晚元声预备大显身手,做晚餐庆祝大哥康复,铭心,你是主客。”

  铭心笑,“他会烹饪?我一定在场。”

  鲁妈也笑,“小心厨房起火。”

  元心握着铭心的手自走到楼上,她说:“这下子好了,你永远不会离开故园。”

  铭心似有预感,她抬起头,碰巧一阵风吹来,水晶灯璎珞发出叮叮微响。

  “谁打开窗户?”元心也发觉了。

  铭心回到房间,躺在床上,双臂枕在脑後,啊,事情发展出乎她意料之外。

  有了这样的瓜葛,似乎更应趁快离开故园,身份实在太尴尬了。

  忽然听见有人叫她:“铭心,铭心。”

  她转过头去,卓元宗就站在她面前,她伸手去拉他的手,忽然之间,他的身体渐渐软倒,像一只断线木偶。

  铭心大吃一惊醒来。

  正在这个时候,元心推开门进房来,又笑又说:“铭心,快到厨房来看元声表演,精采极了。”

  “马上来。”

  铭心洗一把脸便跟她下去。

  元声已经在厨房里,材料摊开一桌,鲁妈当他助手。

  一大锅开水勃勃地滚,元声说,“没胆子的不要看。”

  他取起大龙虾便丢进锅里。

  另一边还有鱼虾蟹蛤蜊等海鲜正与一大盒饭同煮,香气扑鼻。

  铭心不由得吞一口涎沫,“这是甚麽?”

  “卓氏海鲜饭。”

  “就此一味?”

  “一味就足够。”

  只见元声把龙虾捞出,用刀啪一声切开两段,丢进饭里,加上汤,盖好锅,送进烤箱,手腕纯熟,大刀阔斧,十分潇洒。

  接着好几年,铭心每逢吃海鲜,都会想起卓元声。

  那时,元声洗乾净双手,笑说:“该做喝的了。”

  鲁妈捧着一大只盛果子酒的水晶玻璃盘,只见卓元声自冰箱取出各种水果,“元心,帮我榨汁,铭心,帮我切片。”

  他把两大瓶伏特加倒入玻璃盘里。

  “当心醉倒。”

  “今日不醉无归。”

  铭心笑不可仰,“这里就是你的家,你还想归去甚么地方?”

  片刻酒与饭都做好,自有人来收拾厨房。

  铭心鼓掌,“元声,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

  元声轻轻说:“上尉,我还有许多秘密。”

  “叫大哥来吃饭。”

  “看护说他需要休息。”

  “只用一点点时间。”

  元宗下来了,神情与以前一样,温文地说:“我坐铭心身边。”

  元心忽然说:“真奇怪,你俩身上现在流着同样的血液。”

  铭心抬起眼,恰巧碰到元宗的眼光,铭心微笑。

  各人边吃边说着在外边遭遇的趣事,铭心比平日健谈,是那豪华的果子酒鼓励了她。

  正在最兴高采烈的时候,管家忽然进来。

  “元声,你父亲的电话。”

  元声已经马上站起来,“我出去听。”

  “不,他要跟大家起说话。”

  管家把扩音机接上。

  他们三兄妹立刻静下来。

  铭心还没知道发生甚麽事,已经听到一把冷冷的声音说:“这麽高兴,甚麽事?”

  那把声音来得十分突兀,闻声不见人,好似天兵天将在说话似,铭心在错愕中亦觉可笑。

  那声音生硬无情,像电脑机械人发出,铭心不相信世上有真人会有这样戏剧化声调。

  他忽然发问:“夏铭心可在?”

  铭心刚想谦逊几句,像不必再谢之类,可是那把声音却冷冷地问:“你还没有走?”

  一室的人包括卓元宗都呆住。

  铭心张大了嘴,脸上像吃了一记耳光。

  “夏小姐,你早已被解雇,为甚么还留着不走?”

  元宗站起来申辩:“父亲--”

  “等我把话说完,”声音有无限权威,“夏小姐,我不想你再留在故园,你所付出,我自会补偿你。”

  卓元声这时忿慨的说:“太过份了。”

  那声音更加冷酷,“但凡认为我做得不对的人,可以即时离开故园,永远不要回头。”

  元声忍无可忍,站起来说:“大哥,元心,再见。”

  那声音不但不紧张,且讽刺地说,“少爷此刻生气了,要离家出走,不过不要紧,稍後开饭时间一到,他又会回来。”

  元声一声不响离去。

  铭心忽然开口了,“以前,我绝不明白为何有人憎恨父母,现在,我知道了。”

  “甚麽?”

  “他们到底是不是你的子女?”

  “夏小姐,我毋需你来教训,你的酬劳已经准备妥当,管家会交给你。”

  夏铭心答:“我的血液无价。”

  “你要多少?大可把数目说清楚。”

  夏铭心很镇静地说:“即使病人一无所有,我也会为他服务,你只需付我这个月的酬劳。”

  铭心不知他还有甚么话要说,她已经走出饭厅。

  “夏铭心--”

  铭心吆喝回去:“我也毋需听你教训,我不认为从你这样刻薄冷酷的人身上可以学到甚么。”

  她进房去,反锁了门,收拾行李。

  元心在门外像个孩子般恳求:“你不必理他说甚么,你尽管住在这里。”

  铭心不出声。

  元心退下了,又轮到元宗来敲门。

  “铭心,他是怕我们渐渐听你的话,老人至怕权力转移。”

  铭心在房内温和地答,“我只想休息一下。”

  卓元宗以为她已平静下来,轻轻离去。

  深夜,铭心提着小小行李袋下楼。

  她以为没有人发觉她,直至开了门,经过园子,看到鲁妈站在前面送别。

  铭心趋向前,握住她的手。

  鲁妈轻轻说:“那一次,我的孩子也是这样静静离去,他之后没有再回来。”

  铭心恻然,转头往宁静路口走出去。

  她步行近两个小时才天亮,公路车开出来,她上了车,那日大雾,她记得很清楚,

  就那样,她负气离开了那幢鸽灰色的大楼。

  也许是她运气好,也许是她能干,夏铭心很快找到工作,安顿下来。

  生活十分朴素,也相当充实。

  可是,她没有忘记故园,那不是容易忘怀的个地方。

  铭心在小镇教小学,一班廿二人,学生天真可爱活泼,给她精神上不少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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