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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脸上没有五官,是张白板面孔。

  韶韶骤然惊醒,遍体生寒。

  若想这种恶梦不再持续下去,她非要把答案找出来不可。

  第二天他们结束假期飞回家中。

  别小觑了区韶韶,在新闻部做了那么久,被尊称大姐,当然知道如何凭蛛丝马迹寻找线索。

  她拿着礼物空盒到威治活公司去查访。

  售货员是个年轻男子,更好办了。

  她说:“送礼物的朋友并无留下电话,我十分想谢这位长辈一声,所以来问你们。”

  “啊,这套茶具由苏女士购下,由我经手。”

  “是苏舜娟女士是吗?”

  “一点不错,”年轻人满脸笑容,“让我看看,我这里还有她的电话号吗,九二三四五六零。”

  上了年纪的女子用本姓出来办事见人,相当罕见,一般都自称李太太、张太太,韶韶又想起她母亲,妈妈生前一拿起电话,必定报上姚香如三字。

  “谢谢你,咦,这是彼得兔子吗?”

  “是,一套四件,小杯小碗最适合孩子。”

  “给我一套。”

  小邓拿到电话,“好家伙。”他兴奋地说,“区韶韶,我早知道你会办事。”

  韶韶不语,幸亏新闻室的老板们早十年就已经发觉这个事实,不然还真得喝西北风。

  “我们回家再谈。”

  韶韶低下头。

  她已经看到一幅图画,叫水落石出,只见灰蓝色吐着白沫的潮水慢慢退落,嶙峋的怪石一块块露出来。

  她不知这次主动是对是错。

  趁还有假期,就试一试吧。

  韶韶轻轻叹口气。

  小邓是个体贴的人,一见,便知妻子想的是什么,他想想说:“查出究竟,然后将之搁在脑后,一劳永逸,也是好的。”

  韶韶苦笑,“我希望他已经逝世,正如我一贯知道的那样。”

  “哎哎哎这不是你。”

  韶韶抚着自己前额的头发笑了。

  真的,她从来不是个黑心人。

  大学里有个要好的同学叫霍永锦,广东人,可是英俊的长方脸却似北方人,他家里希望他早婚,因是唯一的男孩子,偏偏韶韶已决意要照顾母亲,婉拒了他。

  真笨,霸住他不行吗?韶韶不是黑心人,那样喜欢他,也愿意放弃他。

  如今电视上一个当红的新星像煞当年的霍永锦,每次在荧幕看见那小伙子,韶韶就无限感慨,心中牵动,凡是女性都怀念英俊的面孔。

  分手时霍永锦十分平静地说:“你永远找不到像我这样的人了。”

  这话完全是真的。

  一过了二十一岁,渴望爱与被爱的感觉都会渐渐淡却。

  她对邓志能,是不同的一种感情。

  “一分钱买你的遐思。”

  韶韶微笑,“我的思潮一向是游牧民族。”

  “你的肉身已是归家娘了。”

  说得是。

  拨电话的时候手心有点冒汗,“我找苏舜娟女士。”

  对方是一个年轻女子,“请等等。”

  电话放下,韶韶听到一阵悦耳的鸟语声,苏女士环境不错,凭电话号码已知那是高尚住宅区。

  “哪一位?”她爽朗的声音来了,“我是苏舜娟。”

  “苏女士,我是区韶韶,还记得我吗?”

  没想到苏女士十分意外,“韶韶,是你,”或许是韶韶多心,声音竟有点哽咽,但随即恢复正常,“好吗,蜜月愉快吗?”

  “一切都好,苏女士,我想同你见个面,你方便吗?”

  “啊,”她怔住了,但随即说,“可以,可以,我们出来喝下午茶。”

  “明日下午四时,行吗?”

  “没问题,我在文华楼下等。”

  电话挂断,韶韶一颗心还在扑扑跳。

  “怎么样,”小邓在一旁问,“凭直觉,是敌是友?”

  “友!”韶韶肯定地说,“绝对是好友。”

  小邓放心了,“明日我打完球陪你去。”

  “你也去?”韶韶讶异,这是她的私事。

  小邓把面孔趋近她,“区韶韶,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不不不,本市尚未实施共产主义,我的事仍属于我自己。”

  小邓恼怒,“你胆敢剔除我!”

  “我已决定单刀赴会。”

  “我最多坐在另一张桌子上等你。”

  “邓志能,没想到你毛病不止一点点。”

  邓志能一声不响取起报纸挡在鼻子前面。

  韶韶气结。

  也许假期过后,恢复上班一忙他就会好的,韶韶同他讲条件:“另一张桌子,不准出声。”

  因约的是长辈,韶韶早到十分钟。

  睡足了,又晒过太阳,肤色健康,穿便装,韶韶看上去十分年轻漂亮,邓志能在另一张桌子看新婚妻子,无限怜惜,真要对她好一点,她已经无父无母,孑然一人。

  韶韶却密切注意门口,四时零七分,一位穿名贵套装的太太一进来,韶韶便站立迎接。

  那位太太也有点紧张,她似乎也一眼就把区韶韶自人群中认出。

  “韶韶?”

  “苏女士。”

  很自然地,四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果然不出所料,苏女士环境不错,韶韶目光过处,把长辈一身装扮辨认得一清二楚。

  母亲生前,韶韶也曾努力为她添些好品质衣物,却同苏女士有一段距离,苏女士的优雅是长年累月讲究的成果。

  “韶韶,我们早该见面了。”

  “您是家母的——”

  “同学。”

  韶韶松口气,叫声“苏阿姨。”

  苏女士忽然泪盈于睫,“你同香如长得一个模样,刚才我一进门,吓了一跳,寒毛全竖起来,心里直叫,香如,香如!”自手袋中掏出手帕拭泪。

  韶韶连忙安慰,“家母比我长得端正得多了。”

  “对不起。”苏女士连声道歉。

  “苏阿姨,为何不早日与我们相认?我们母女好生寂寞,一个亲友也无。”

  “我们不知道你俩在本市。”

  “你们?”

  “我与……外子。”

  “啊。”

  “我们只打听到姚国珊先生在美国纽约州新泽西居住,满以为你们也在那边,没想到近在眼前,咫尺天涯。”

  韶韶十分唏嘘。

  “我们是看到讣闻才知道的,好比晴天霹雳,致送——花环。”苏女士声音低下去。

  韶韶轻轻说:“有人活到八九十岁,家母没有。”眼睛看着远处,动都不敢动,可是过一刹那,睫毛一霎,眼泪终于滚了下来。

  苏女士说:“知道你结婚的消息,真高兴。”

  “谢谢你。”

  “我们一直记得你的名字叫韶韶。”

  韶韶点点头。

  苏女士同她母亲不一样,苏女士是那种十分爽直,有什么说什么的人,非常难得,而母亲,则凡事先观察一会儿,然后双臂抱在胸前,微微一笑,意见放在心里。

  这时有人过来,递一块手帕给韶韶。

  韶韶连忙介绍,“我丈夫邓志能。”

  苏女士立刻抬起头,细细打量小邓,像她那样见多识广,经验丰富,又有智慧的前辈,几乎一眼就能看清楚一个人的底子。

  但见邓志能中等身段,五官普通,穿套深色西装,外形十分平凡,同皮肤白皙、相貌甜美、英姿飒飒的区韶韶不能比。

  可是小伙子那充满关注的眼神!

  选夫选德,可见区韶韶有智慧。

  苏女士笑了,“好,好,但愿我的女儿也有这样的眼光。”

  “呵,苏女士也有女儿。”

  “我有两个孩子。”苏女士微笑。

  “有机会一定要介绍给我认识。”

  这时,邓志能忽然自口袋里取出一张照片,递过去给苏女士看。

  “苏阿姨,这位短发圆脸的姑娘,是当年的您吧。”

  苏女士一看那张照片,呆住了。

  她好像给一只无形的手打了一巴掌似的,手颤动起来,接过照片,目不转睛地看牢相片中的人,“是,是我,这是我,这张照片我也有一份,当年香如复印给我,我在离乱中失去,没想到香如一直保存着。”她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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