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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页

 

  也许是常春的错,她不想安康去与闲杂亲戚去争床位争卫生间。

  安康少不更事,“妈妈,我去同爸爸喝茶。”

  常春连忙说:“别去打扰他们。”

  谁知背后一个冷冷的声音传过来,“怎么会用到这么严重的字眼!”

  常春不用回首也知道这是安康的董阿姨,不知是否坐在火辣辣的日头下久了,她竟沉不住气,“我自管教我儿子,不碍旁人事。”

  身后那位女士不甘服雌,“后母真难做。”

  常春骤然回首,笑嘻嘻说:“我还没死呢,我死后你当有机会做后母。”

  安康惊呆了,琪琪则紧紧握住母亲的手。

  常春目光炯炯地瞪牢那董女士。

  那位女士不发一言,转过头就走。

  常春神色自若地说:“我们回房去冲洗。”

  背脊已爬满冷汗。

  一手拉一个孩子,她忽然发觉自己是一个不能死的人。

  自此以后,她要好好注意身体,吃得好睡得好,千万不能让病魔有机可乘。

  她要活至耋耄,看着安康与琪琪成家立室。

  活着是她的责任,做不到的话,两个孩子会给人欺侮。

  琪琪抬起头,“妈妈,你为什么哭?”

  常春诧异地说:“妈妈哪里有哭。”

  这时安康也看着妈妈,常春伸手一摸脸颊,发觉整张面孔都是眼泪。

  她心平气和说:“妈妈不舍得你们。”

  回到房间,用毛巾擦干净泪水,可是不行,面孔像是会渗水似,擦了还有,擦了还有。

  她在浴室待了很久很久。

  朱女做得对,一个人有一个人好。

  走在路上招牌摔下,遇着兵捉贼,误中流弹,飞机失事“轰”一声化为飞灰,均可当惨烈牺牲,无后顾之忧,不知多潇洒。

  反正吃过穿过享受过,得罪过人,也被人得罪过,一点遗憾也无。

  待终于自浴室出来,孩子们已在床上睡熟。

  常春眼睁睁看着天花板,她有点希望安福全会拨一个电话来,但是他没有。

  他只能够顾及眼前的人。

  电话铃忽然响起来,常春精神一振。

  “我是林海青。”无论是谁都好,只要有人关心。

  “今晚九时许我来接你们出市区。”

  “好,我们吃过晚饭就可回家。”

  “我陪你们进餐如何?”

  “谢了,同孩子们吃饭非常乏味,你要不停地回答问题,又得照顾他们用餐具喝饮料,陪他们上洗手间,何必呢,将来你有了子女自会明白。”

  海青只是笑,不再坚持。

  “店里怎么样?”

  “一大帮歌迷正在挑礼物给偶像。”

  “祝他们幸运。”

  “你也是,稍后见。”

  常春吁出一口气,可找到臂膀了,这种伙伴关系最难能可贵,千万要小心,决不可让纯洁的感情搀杂,男人,要多少有多少,聪明能干勤力的合伙人哪里找去。

  她坐在露台喝啤酒。

  安康醒了,“不要喝太多,呵呵!”

  常春连忙放下酒杯,无奈地说:“才第一口罢了。”

  “从前你不喝酒。”轮到儿子来管她。

  “啤酒怎么好算酒。”

  “那又为什么叫啤酒,我查过了,它含三巴仙酒精。”

  “不喝了,不喝了。”

  安康把头靠在母亲肩膀上,“妈妈,你是我的一切。”

  常春诧异,“是吗,你这样想吗?将来你会拥有学位、事业、家庭、子女、好友、房产、现钞……你会有很多很多,多得使你觉得母亲的地位卑微。”

  安康讶异,“不会吧。”

  “怎么不会,不然的话,为何有那么多母亲沦落在养老院中。”

  “你不会。”

  “你保证?”常春取笑他。

  “妈妈永远同我一起住。”

  常春讪笑,她才不要。

  她还想维持最低限度的尊严呢,住在儿女家中,站不是,坐又不是,妨碍年轻人生活自由,他们说话,不听不是,回答也不是,帮忙做家务呢,顿时变成老妈子,袖手旁观呢,又百般无聊,常春不屑侍候他们眼睛鼻子,她会一个人住到小公寓去。

  她会照顾自己,健康若真正不允许,她愿意聘请看护作伴。

  谁耐烦同儿子媳妇合住。

  比这更不如的,乃是与女儿女婿同居,女儿主持一头家还不够辛苦,老妈如何忍心去百上加斤。

  当下她跟安康说:“去,去叫醒妹妹,肚子该饿了。”

  第七章

  先把简单行李收拾好。

  在咖啡店与餐厅之间,常春选了西菜厅,因为猜想安福全他们会在咖啡店。

  结果又碰上了。

  小女孩白白不住哭闹踢叫,令全餐厅客人为之侧目。

  安福全紧皱眉头面孔铁青不出声。

  董女士似失去控制,她忽然伸手拍打了女儿一下,结果小白白哭得更厉害。

  这时安康忽然静静走过去,一声不响,伸手抱过白白。

  那小女孩抽搐着伏在他怀中,马上停止叫喊。

  安康一径把她抱到常春这一桌来。

  整个餐厅松了一口气。

  琪琪友爱地喂她喝水。

  小女孩分明是闹累了。

  伏在哥哥怀中,不住啜食拇指。

  常春替她叫了一客热牛乳,喝过之后,她沉沉入睡。

  安康把外衣包住她,免她着冷。

  琪琪说:“白白脾气好大。”

  常春笑答:“你比她还差,不信问哥哥。”

  一桌人吃得饱饱,白白小睡醒来,刚好一起吃冰淇淋。

  奇是奇在那边并没有来领回女儿。

  林海青倒是来了,一看,两个孩子变成了三个一般浓睫大眼,便不敢出声,只怕最小那个也是常春所出。

  常春顺口为他们介绍:“这位是林海青哥哥。”

  海青开头欣然答应,后来一想,不对,“我怎么矮了一个辈份。”

  “差不多就算了。”常春笑。

  这时,她看见白白胖胖臂膀上有五轮红印,分明是她母亲的巨灵掌,不由得肉痛,便把冰淇淋上所有红樱桃赏给白白吃。

  幼小孩子看样子已经浑忘刚才不愉快一幕。

  常春温言好语同她说:“你何故发脾气?”

  白白不回答,两岁那么小的人儿也知道违避不愉快话题。

  常春像是自言自语:“做妈妈的最累,孩子不听话,心中气恼,白天又得上班,没有精神怎么应付?”然后看着白白,“你要同妈妈合作啊。”

  林海青骇笑,“她听得懂吗?”

  常春一本正经,“怎么不懂,小动物都懂。”

  白白只是低着头吃樱桃。

  “吃完了,跑回妈妈那里去,同妈妈说对不起。”

  白白没有回音。

  可是过一刻,吃完了,她自动爬下椅子,仍由安康把她送回去。

  林海青这才肯定幼儿是别人的孩子。

  他唤侍者结账。

  待他们抬起头,安福全一桌已经离开,从头到尾,没有过来打一个招呼,没有道谢。

  好人难做。

  琪琪一直问:“小时候你有没有打过我?”

  当然有。“你说呢?”

  琪琪笑嘻嘻,“妈妈不会打我。”

  这一刻又有点犹疑,“哥哥,你有无看见过妈妈打我?”

  安康毫不考虑地说:“从来没有。”

  常春微微笑。

  安康说谎。

  怎么没有,有一轮心情坏,还没找到好保姆,一岁的琪琪又特别会趁兵慌马乱的时候哭闹不休,常春忙得又累又渴,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对牢琪琪便吼,小孩受了惊吓,整个小小的身躯如一只小猫般颤抖……

  单亲不好做,单亲的孩子自然比较吃苦。

  她也打过琪琪,世上哪有不打孩子的母亲与不吵架的夫妻。

  不过一切过去之后,她这个母亲还不是替孩子们缴付小中大学学费。

  这样重的担子,也亏常春担在肩膀上。

  当下连林海青都忍不住说:“你不像是打孩子的那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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