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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页

 

  放邮票的糖果盒子已经生锈,盒面的花纹褪掉不少,但它仍有资格做我的陪葬品。

  还有傅于琛替我买的第一支口红,只剩下一只空壳,他带回来的第一条缎带、太妃糖的包装纸……

  我开心得很,每件物品细细看察,这个世界,倘若没有这个收藏品,根本不值得生活下去。

  没发觉有人推门进来,“你蹲在那里干什么?堵夫绸容易皱。”

  我抬起头,是傅干琛,他过来接我往舞会。

  急于收拾所有的东西,已经来不及,都被他看见。

  他震惊,“承钰,你在干什么,这些是什么东西?”

  我也索性坦然,“我的身外物。”

  “老天,你一直保存着?这是,唷,这张甫士卡……”他说不出话来。

  我取过缎子外衣,“我们走吧。”

  这时他才看到我一身打扮,眼光矛盾而迷茫,手缓缓伸过来,放在我肩膀上。

  我轻轻地说:“听见吗,要去了,音乐已经开始,我们可以跳舞。”

  他的手逗留在我脖子上很久很久。

  门口传来马小姐的声音:“承钰,打扮好没有?今日你可是主角。”

  傅于琛才自梦中醒来,替我穿上长袍。

  马佩霞看到,呆一呆,随即赞叹,“来看这艳光。”

  我只说:“二十一岁了。”

  还要等多久呢?

  舞会令我想起母亲与惠叔的婚宴,不过今日我已升为主角,傅于琛就站在左右。多少不同年纪的异性走到我身边来说些颂赞之词,要求跳半只舞,说几句话。女士们都说,周承钰真人比照片好看。

  站得腿酸,四周围张望,看到舞厅隔壁的一个小宴会厅没租出去,我躲开衣香鬓影,偷偷溜到隔壁,在黑暗中找到椅子坐下。

  一口饮尽手里的香槟,嘴里忍不住哼:红着脸,跳着心,你的灵魂早已经,在飘过来,又飘过去,在飘飘呀飘个不停。

  黑暗中有一把声音轻轻地问:“谁的灵魂?”

  我吓一跳,弹起来,忙转过头去,只见暗地里一粒红色火星,有人比我捷足先来,早已坐在这里抽烟。

  “谁?”

  “慕名而来的人。”

  我又再坐下来,轻笑,“要失望了。”

  “本来已觉失望,直到适才。”

  “啊,发生什么事?”

  “你进来,坐下,唱了这首好歌。”

  我听着他说话。

  他补一句,“证明你有灵魂。”

  “你叫什么名字?”

  “说给你听,你会记得吗?外头统共百多名青年俊才,你又记得他们的名字?”

  我纳罕了,“那你来干什么,你同谁来?”

  “我代表公司。”

  “你是马小姐的朋友。”

  他没说话,深深吸烟。

  我无法看清楚他面孔,取笑他,“你是神秘人。”

  他不出声,并没有趁势说几句俏皮话。

  我心底有种奇异的感觉。好特别的一个人,强烈的好奇心使我对他的印象深刻。

  “承钰,承钰。”马小姐的声音。

  “快去吧,入席了。”

  “你愿意与我一起进去?”

  “不,我这就要离开。”

  “为什么?”我失望。

  “回公寓看书,这里太闷。”

  这话如果面对面说,我会觉得他造作,但现在他连面孔名字都不给我知道,显得真诚。

  “承钰。”郭加略走过,“承钰。”

  “全世界都来找你。”他轻笑。

  我只得站起来,“再见。”我同他说。

  “再见。”

  我又停住脚步回头,“告诉我,我今夜是否漂亮。”

  他略觉意外,“你是周承钰,你不知道?”

  “不,我不知道。”

  “漂亮,你像一只芭比娃娃。”

  我啼笑皆非,“谢——谢——你。”

  “有没有找到承钰?”

  是傅于琛,每个人都出动找我。

  “这里。”我亮相。

  “你躲到什么地方去了,快过来。”

  傅于琛拉起我的手,第一次,第一次我没有即时跟他走,我回头看一看房间。

  那夜我们在饭后跳舞,气氛比想象中热烈,各人都似约定要好好作乐,舞着舞着,郭加略带头,把所有在场的模特儿排成人龙,各人的手搭各人的腰,跳起仑巴舞来,我招手唤傅于琛,但他没有加入。郭加略一手把马小姐带入我们的队伍,跳得香汗淋漓。

  真腐败是不是,喝香槟,跳热舞,谈恋爱,都是私欲,世纪末的坠落,这般纵情享乐,义无反顾,因为吃过苦,所以怕吃苦,因为明天也许永远不来,因为即使有一万个春天,也未必重复今宵这般的良夜。

  跳至脚趾发痛,音乐才慢下来。

  傅于琛过来说:“该是我的舞。”

  “马小姐呢?”

  “去补妆。”

  汗水也把我脸上的化妆冲掉七七八八,头发贴在额前颈后,绸衣上身几乎湿透,谁在乎,我想我的原形已经毕露。

  傅于琛说:“年轻人总是不羁的。”

  我抬起头来。

  “那个登报纸广告的青年,有没有找到你?”

  “什么,啊,那一位,我不关心。”

  “佩霞说他找到她店里去要地址。”

  我说我累了。

  目光四处游走,并没有发现可疑人物,暗厅里的人,他应该长得怎么样?低沉有魅力的声音,应该配合端正的面孔。

  “你在想什么?”傅于琛狐疑地问。

  他握住我的手紧了一紧。

  “从前与你在一起,你从无心不在焉的样子。”

  我看着他,温和地笑,“从前我还未满二十一岁。”

  客人陆续散去,临走前,我回到那个小宴会厅去,开亮灯,厅内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我们打道回府。

  倘若真要找出那个人,或者也可以学童马可,在报上登一段广告,不顾一切寻找……那真的需要若干勇气,我比较爱自己,不肯做这等没有把握的事。

  第八章

  过了这一个生日,真正红起来,推掉的生意比接下来的多,即使接下来的工作,己排至第二年年中。定洋都依马佩霞的意思,叫他们折美金送上来,马小姐是我的经理人。

  郭加略已摸熟我每一个毛孔,拍起照来,事半功倍。

  我问他:“还能做多久?”

  “十年。”

  “要命。”马上泄气,瘫痪在地上。

  “喂,敬业乐业。”

  “我想结婚。”

  他大笑,“你可以,你有钱。”

  “你们一听见结婚两字就笑得昏过去,为什么?”

  “要不要试一试?聪明人不必以身试法。”

  “你可结过婚?”

  “承钰,你太不关心四周围的情况,我认识你时,早已结婚。”

  我怔怔的,“他们没说起。”

  “我这段婚烟维持得不容易,”加略洋洋得意,“职业是同漂亮女人混,妻子却能谅解,从不盯梢。”

  “可是你仍然不看好婚姻。”

  “独身人士往往可以在事业上去得更远更高。”

  “为什么?”

  “你这只蠢鸡。”

  “对不起,承钰,关于你的传说太多,老以为你是只妖精,谁知是这么一个普通女孩,唉。”

  我黯然,“别瞎捧人,才没资格做普通人呢。”

  马佩霞进来,“承钰,伊曼纽尔标格利王朝在此地找人,你去试一试。”

  “咦,他们我的是单眼皮高颧骨,皮肤蜡黄,稻草似黑发,我干不来。”

  “不一定,去试试。”

  “要不就得长得像只鬼,他们以为东方女人不是婢妾就是鬼,不会让我们以健康的姿态出现。”

  “去不去试?”

  “不去。”

  “标格利派来的人是华人。”

  “哎呀呀,更加坏,一定是犹太人打本捧红的,衣锦荣归,我可不去受这个气。”

  郭加略立即说:“好好好,不去不去,反正周小姐也不过是闲得无聊,玩玩模特儿,又没打算未真的,谁去接受挑战,大不了结婚去,嫁妆丰厚,怕没有人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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