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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页

 

  车子停在门口,言诺对荷生说:“需要我的话找我。”

  夏荷生回家推开门第一件事便是留意有无退信。

  没有。

  地板上光光滑滑,什么都没有,连电费单广告函件零碎单张都没有。

  荷生松弛下来,沐浴更衣休息。

  然后她发觉她还有一个舒服的原因,她走到客厅,刷刷拉开窗帘,直看到街上去,那种被偷窥的感觉到今日才算完全消失,监视她的人,已经离去,荷生希望他们以后都不要再来。

  是夜荷生睡得非常好。

  第二天一早她出门去上班,那辆再熟悉不过的黑色大车立刻驶到她面前,司机下车招呼她,“夏小姐你回来了。”

  荷生点点头。

  “今天要用车吗?夏小姐。”

  “不用,我步行,反正需要温和的运动。”

  出乎荷生意料之外,那司机递张卡片给荷生,“夏小姐,需要我的话,拨电话给我。”

  他随即上车驶走。

  多么文明!

  荷生不相信烈战胜会给她这么多的自由,尊重她的意愿。

  别看这轻描淡写小小一项改变,对烈战胜这样的人来说,简直是艰难的一大步。

  一整天都不再见有人前来谈判说项。

  伏在案上工作久了,颈项背脊都有点酸软。

  中午出去饭堂吃一客三文治,回来再做,一直到下班时分,都无人骚扰,荷生抬起头来,恍若隔世。

  她喃喃自语,“孩子,都没有人来理我们了,随得我俩在这里自生自灭。”感觉非常矛盾。

  荷生害怕她会一辈子坐在这个位子上为图书馆修补破书一直到白发萧萧。

  原来一切在争取到自由后才刚刚开始,难怪有许许多多女性根本不去向往海阔天空,她们情愿伏在熟悉巢穴中天天抱怨。

  图书馆八时正关门,同事见她迟走便问她:“你身体没有不适吧?”

  “没有。”

  她收拾好杂物回家。

  天色已经漆黑,荷生有退回室内拨个电话给司机的冲动,终于忍下来,自手袋取出一块巧克力,咬一口,努力向前走。

  荷生听到有脚步追上来,连忙转身。

  是适才那位热心的女同事,荷生又失望了,她满以为是言诺来接她。

  “我们一起走吧。”女同事笑说。

  荷生点点头。

  开头的时候,他们,包括她母亲,把她缠得奄奄一息,几次三番,荷生在迹近窒息的情况下太想失声痛哭,现在,他们终于听从她的哀告,荷生又觉了然一人之孤苦可怕。

  她仰头看到天空里去,只见到疏落的星,她内心有点悲凉,世上难道真无中间路线,抑或还待苦苦追寻?

  女同事说:“我们一直嚷要独立,现在丈夫们乐得轻松,都不再来接送我们。”

  荷生只得笑笑。

  女同事想起来,“我们好像见过你丈夫几次。”

  荷生简单地答:“最近他比较忙。”

  她俩走到一个路口,女同事说:“我要在这里转左,你好好当心。”

  “对了,”荷生问,“这冬季什么时候过去?”

  “快了,树梢已经发芽,”同事笑,“第一个冬天的确难挨,不过我们的春季会使你惊艳。”

  荷生笑,“明天见。”

  她慢慢走回家,一路上想到许多形容词,像蹒珊,像颠簸、像流离……

  街角的面包店刚要关门,荷生还来得及进店去买最后一只葡萄干卷,店东同她熟,“还以为你不来了。”

  荷生道谢。

  “好好照顾那婴儿。”

  她打开门,仍然没有退信。

  她假设烈火已经把信件收下阅读,下一步,或许他会回她片言只字。

  目前荷生要做的是熟悉这种清淡的生活。

  睡到半夜,她听到有人叫她:“荷生、荷生。”

  又是那熟悉的梦。

  她游离着自床上飘浮起来,追溯声音来源。

  她看到有人背着她坐在客厅那张小小椅子上,那人缓缓转过头来,她发觉他是烈火。

  他脸容沧桑许多,胡髭头发已经清理过,他笑问荷生:“你还在等?”

  荷生答:“是,我一直在等。”

  她走近烈火,伸手过去,触及他的脸庞,感觉太真实了,荷生问:“你吃了很多苦吧。”

  烈火点点头。

  荷生心底下明知道这是一个梦,却也觉得十分欢愉,刚要进一步问候烈火,电话铃骤然响起来。

  荷生的精魂遭此一惊,马上归回床上的躯体,她跃起来,掀起被褥,出去听电话。

  太杀风景了,是谁有什么要事,急急要与她说话?

  她看一看钟,才七点正。

  那头是个外国人,荷生一听,啼笑皆非,分明是打错,刚欲开口,那洋男却问:“你还在等?”

  荷生一怔,泪珠上涌,纷纷落下。

  对方声线异常稚嫩,分明是个少年人,也只有十八九岁的大孩子,才会在晨曦拨电话问出如此傻气痴情的问题来。

  荷生忍不住答:“是,我一直在等。”

  那边听到不是他期望的声音,只当荷生开玩笑,咔一声挂上电话,听筒内只剩下呜呜连声。

  春寒料峭,荷生搭上一块披肩,坐在窗前,掩着面孔。

  有人以为生老病死贫最苦,虽是事实,但思念之苦,也足以使人万劫不复。

  静坐良久,她抬起头来,看到门外的樱桃树枝上果然已经附着点点绿芽。

  十天之后,当这些嫩芽都生长伸展成为半透明翡翠叶的时候,荷生才再一次听到言诺的声音。

  “身体好不好,生活如何?”

  荷生十二分惊喜,“好家伙,我以为你要避我一辈子。”

  他只是笑,“真正物以罕为贵,以前看到我一直有厌恶感,今日口气却如获至宝。”

  荷生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可是,荷生,你说得对,我们过往企图经营你的生活也太过分了。”

  “言诺,现在连烈先生都放弃我,司机保镖统统不再包围我。不是没有一点点遗憾的。”

  言诺意外,“真的?没想到烈先生会这么做。”

  “我们今天晚上能否一聚详谈?”

  “呃——”

  “言诺,不是晚晚皆佳人有约吧。”

  他笑,“荷生,我在家里,这是长途电话,只怕今夜赶不到你处赴约,后晚如何?”

  “你回了家!”

  “是,父母与我已经冰释误会。”

  “我真替你高兴。”

  “芥蒂仍存,真没想到家母会这样横蛮盲目。”

  “嘘,当心她听见。”

  “幸亏你不用嫁到我们家来。”

  这时候,荷生隔着一个大西洋,忽然听到言诺那边有人莺声呖呖地问:“‘谁呀,谁不嫁给你?’”

  言诺有点尴尬,“荷生,那是——”

  荷生连忙接上去,“你的英文补习老师。”

  “不——”

  “你的表妹之一,那简直是一定的,言诺,我们后天晚上一起吃饭。”

  言诺一直陪笑,“要不要我带什么来?”

  “要,烈火的消息。”

  言诺沉默一会儿,“我尽力而为。”

  大学人事部约见荷生,向她透露一个喜讯。

  他们想聘她为永久雇员,那样,她可以享用医疗服务、产假以及其他福利。

  荷生马上答应下来。

  一定有哪个善心人替她递了推荐书,帮她一个大忙。

  是谁呢?

  回到位置上刚坐下,那位女同事便朝荷生笑笑。

  荷生明白了,她过去说:“谢谢你。”

  “申请文书才递上去,还要看你履历经验适不适合,况且,这亦不是一份华丽的工作。”

  “我衷心感激。”没想到在这里也结识到朋友。

  “看得出,你本来不止过目前这样的生活。”

  “不不不,我比较喜欢现在。”

  “其中一定有个感人的故事,在适当时候你或许愿意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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