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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页

 

  晓敏根本没有听到这宗平时备受她关注的消息。

  郭剑波说下去:“当时这笔人头税,相当于一个劳工两年的总收入,不但不公平,而且残忍之至,我在等待这项严重种族歧视事件早点得到平反。”

  见晓敏不出声,郭剑波补一句:“你不觉得兴奋吗?”

  范里与晓敏仍然没有反应。

  郭剑波笑问:“今天是怎幺一回事?”

  范里说:“我有点不舒服,我先走。”

  “我送你。”小郭站起来。

  “不必了,你陪晓敏。”

  小郭看看她开门离去,转过头来诧异地问晓敏,“你们俩吵过嘴?”

  晓敏拾起头,“怎幺老把我们当小孩。”

  “来.起到缅街集合夫游行,支持学运。”

  晓敏说:“我不去。”

  小郭几疑听错,“全球反应,你不打算参予?”

  “游行之后怎幺样,”晓敏问:“去吃白汁龙虾是不是,然后看场电影,到公园小憩。”

  小郭奇问:“晓敏,你不赞同?”

  “我只在想,我们的头不是在砧板上,我们行事何其方便。”

  半晌郭剑波陪笑说:“你的心情好似不大好。”

  晓敏取过外套,还是出去了。

  那是一个万里无云的好日子,刚下过几天雨,太阳自凌晨一出头不肯走,打算晒到晚上九点多十点。

  队伍零零落落,叫口号,举横额,绕唐人卫兜圈子,洋人好奇地拍摄照片,晓敏听得一个金头发的大块头说:“一会儿不知有没有舞狮表演。”

  远处是温市高楼大厦的剪影、晓敏双手插在口袋中,怪不得来了这幺久,一点事做不出来,一段搞写不成,原来灵魂已经错落在香港,只余一胸茫然。

  散了会偕小郭去喝茶,等半晌才有座位,小郭替她叫红豆冰,那甜豆香且糯,美味到极点,但忽然之间,晓敏泪如两下,小郭当然看见,却假装不知道、一声不响。

  半晌,晓敏用手帕擦干鼻子、没事人一般站起来。

  她驾车去找姐姐。

  晓阳问:“你看见了,这下可大件事、听说名店里小猫三只四只,生意一落千丈,六月里连冷气机都乏人问津,人人打算逢周日出街游行。”

  “你改变主意,不回去了吧。”晓敏问姐姐。

  “晓敏,这样一来,我们老家的地产股票不堪设想。”

  “这种事对我们来讲司空见惯,不算新鲜。”

  “回去买房子正好趁低吸纳。”

  “你这个不可救药的投机分子,”晓敏说:“你有没有想过,这件大事会演变到什幺程度。”

  晓阳答:“我想香港是块福地。”

  “真的吗,那你为何离弃它?”

  晓阳不悦:“晓敏你这种口气肯定学自胡小平。”

  晓敏忽然搭住姐姐手臂,“让我们都回去吧,隔江观火,实在不是我所好。”

  晓阳也是大学堂里的高才生,当然明白晓敏的意思,“你受到感动,听到呼召。”

  “是。”

  “晓敏,政治错综复杂,并不如表面简单,这场好戏也许只是预演,真正戏肉可能还在后头。”

  晓敏茫然坐下。

  “晓敏,你一直不知道你要走的是哪条路、好女孩归好女孩,你有原则但没有宗旨,小事上很清楚:什幺衣服配什幺鞋、什幺菜配什幺酒,大事上却似风摆柳,我劝你既来之则安之,华侨身分一样可以办事。”

  晓敏不由得重新估计姐姐,“我以为你只会赚钱。”

  “呵,赚钱是罪吗,请吃饭,搞革命,哪一样少得了阿堵物。”

  晓敏心头略舒,“你的事办成怎幺样。”

  “签了字!现在我同他都是自由身,北温那间屋子归绮他,一万尺地,很不错呢。”晓阳闲闲地没事人似,只是口气有点呆木。

  “有没有人追你?”晓敏十分关心。

  “女人总有男人追。”晓阳笑。

  “为什幺没有人追我?”晓敏遗憾地问。

  “你在等人追吗、我还以为你在等本世纪最温柔的爱情。”

  “你看穿我,姐姐,似看穿一丬玻璃。”晓敏讪笑。

  晓阳拍拍妹妹肩膀,“时间到了,该长大了。”

  “十月分我打算再度入学念书。”

  晓阳摇摇头,“读书这件事,留给小阳去做吧,但凡事业失意,感情失败,统统可以重头来过,何必自欺欺人、躲到学堂去找归宿。”

  晓敏面孔涨红,在姐姐老练的口气下,她似四不像。

  晓阳喷出一口,自嘲问:“我像不象老妖精?”

  晓敏说:“我爱你照样的多。”

  晓阳笑了,“陪我吃晚饭。”

  “没有约会?”

  “我不想笑,也不想转声音。”

  客厅入口处摆着一大篮鲜花,连卡片都没有除下,上面写着给晓阳小姐,王裕发敬赠,可见不是没有约会,这类花牌永远使晓敏想起旧时受欢迎的红舞女。

  晚饭时候,晓阳一边品尝葡萄酒,一边不忘生意经:“大游行一来,香港经济势必受影响,房产难以一时间脱手,就必须割价出售,移民重点如温市不费吹灰之力就做了得利的渔翁。”她分析道:“不过这一批人,可能不会有能力置贵价地产。”

  姐姐什幺都好,暂时忘一忘地皮更加好。

  “这样看来,其它地区货源尽管充足,近郊那一头较为相宜的新区却大有作为。”

  晓敏叹一口气。

  姐姐似犹太人,什幺都失去了,唯有抓紧个人财产,沉迷其中。

  付帐的时候,晓阳取出一大迭百元钞票,晓敏道:“不用那幺多。”晓阳把纸币塞在妹妹手中。

  晓敏实在需要,不声不响收下。

  如时下一般纯洁的年轻人,尽管讪笑金钱及爱钱的人,谁要肯付帐成是请客,仍然来者不拒。

  临别晓阳吩咐她,“别冲动,冷静处理每一件事。”弦下之音,晓敏也听懂了。

  是夜晓敏没有找到胡小平。

  半晌,香港之声的同人才覆电:“顾小姐,胡小平一早就上去了,你若有急事找他,可以打他的无线手提电话,你有没有号码?”

  晓敏答:“我知道。”

  那位小姐迟疑一会儿,“你们那边对戒严与新闻封锁有什幺看法?”

  晓敏咳嗽一声,想以比较理智的方式来回答她,谁知那位小姐忽然冷笑一声说道:“你们早已是外国人,身居乐土,对任何事都不必有任何看法。”

  晓敏忽然气结.手心发冷,更不知如何开口。

  那位小姐意犹未尽,“做华侨多好,国家强,立刻引以为荣,国家有什幺风吹草动,又可以推得一干二净。”晓敏忍气吞声。

  “小平如果同我们联络,我会告诉他,顾小姐你问候他。”那位小姐挂上电话。

  晓敏坐着发呆。

  那一口浊气卡在喉咙不上不下,一直到上床还未消。

  含血喷人,是什幺样的心态,平日恐怕己对移民老大不满意,如今趁这机会发泻一番,不能重击,也出口乌气,莫让你们日子过得太适意!

  晓敏倒底道行末够,辗转反侧,不能成寐。

  朦胧间只听见有人敲门,阁阁阁声音甚急.却又不重,晓敏惊醒,梦里不知身是客,只道还在香港,失声问:“妈,什幺人敲门?”说出口,自己都笑。

  晓敏披上浴袍去开门。

  门才打开,已经有人伸手一掌把她推进屋内,晓敏吓出一身冷汗,太鲁莽了,若是坏人就不得了。

  只见门外两个身影闪进屋内。

  一人说:“晓敏,对不起,是我。”

  微弱的灯光下看到男装打扮的陌生人原来是范里。

  另一人脱下帽子,却是章存仁。

  晓敏看到他俩这个情形,心都实了,她又不是笨人,如何猜不到因由,颓然倒在椅子上,一颗心跳得她急躁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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