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晓敏见他闷闷的,使笑问:“做什么?”
“晓敏,你有一天要结婚的吧?”他无限留恋。
晓敏答:“当然希望结婚。”
“而且孕育别人的孩子。”
“一个女人绝不可能同甲君结婚而怀着乙君的孩子。”
“对不起,我语气甚为荒谬。”
“算了,胡小平,我太知道你。”
“那个郭剑波,晓敏,他比我更不适合你。”
晓敏笑问:“如果你是我,你会代我挑什么类型的人?”
“一个可靠的,比你略大几岁,有事业基础,体力与精力却尚未走下坡的人,十分风越,懂得生活情趣那种。”
晓敏看小平一眼,“可惜我不是公主,否则找这种人应该不困难。”
胡小平很少拨出他宝贝时间来谈私事,这样的慷慨是罕见的。
第二天的招待会,假一间日资酒店会议室举行。
酒店建筑在海旁,设计成一只帆船模样,落地长窗看出去,碧蓝的海天,依稀如尖沙咀东都露晶酒店的景色。
会议室灯光却十分柔和。
电视台与电台的工作人员早已抵达。
顾晓敏觉得命运要作弄起人来的时候蛮有趣的,她先后两位异性朋友今天打对台,一人代表一方,两人都乌眼鸡似瞪着对方。
顾晓敏无法观战,吁出一口气,对胡小平说:“你好自为之。”
胡小平拉住她,“我还希望你支持我。”
“我不很肯定你这样越洋挑战是正确行为。”
况且,顾晓阳这个时候已经踏入现场,一身玫瑰紫夏装,艳光四射。
晓敏说:“姐姐能帮你。”
胡小平说,“她是有私心的,她是去年收入最高头十名地产经纪之一。”
晓敏笑笑,站起来离场。
胡小平黯然看她的背影,顾晓敏是自由身,况且,她为他所做,也已经够多,他但求无傀她心。
范里跟着晓敏出来。
晓敏说:“进去旁听呀,别错过这机会。”
范里笑笑,双手插口袋里,“我们去喝茶逛街吧。”
“你不关心?”
范里与晓敏并排走,“这并不是大事,妒忌过后,已成事实,当地人也就停止排斥新移民。”
晓敏想一想,“你想去哪里?”
“我们到罗卜臣。”
“好得很,英式下午茶之后观赏最新夏装。”
她俩竟不顾一切地离开了充满火药味的现场,寻欢作乐而去。
当日傍晚,才在电视台上看到整场经过剪辑的辩论会。
晓敏远是第一次到范里的公寓来,喜见好友的居住环境与她的差不多,不过范里比较肯收拾,布置也略为女性化些,她喜欢淡雪青色。
范里熄掉电视:“看得出最强烈的演说已被删掉。”
“没想到这个小城终于热闹起来。”晓敏说。
范里说道:“令姐的英语竟这样出色。”
晓敏笑,“相信她当年在大学痛下苦功的时候想都没想过有一天会要来这样用。”
“你没有帮她,她会不会失望?”
“成熟的成年人要求通常很低,我只要不倒戈去助她的敌人,她已经满足。”
范里细细咀嚼这句话。
晓敏靠在一只豆袋上和可了,三天之前,她还以为唐人应该帮唐人,黑人应当帮黑人,白人应当帮白人,现在她要想清楚再帮。
晓敏问:“你认为谁嬴?”
“都是输家,”范里答:“输的是风度、器量!以及日后相见的余地。”
“说得太好了”晓敏鼓掌。
“其实根本不用吵,联邦政行如果真想干涉,只要提高税率,一年内将房屋转卖者一律征税百分之九十,立刻杜绝炒卖行为。”范里分析,“政府没有这么做,可见是间接鼓励。”
“炒买也要担风险。”晓敏想起姐姐手上压着的货。
范里打个譬喻,“政府做庄,经纪打荷,炒卖者各自是赌徒,赌博当然有输赢,别忘记八二年楼价泻趺时多少人头崩额裂。”
“你很清楚其中关键呢。”晓敏笑了。
范里摆摆手,“哪里哪里。”
与她表兄章老板的客气如出一辙。
晓敏告辞后,自地库取了车子出去,迎面碰见郭剑波。
不算巧,小郭当然是来看范里发,迟早会碰见。
晓敏不觉尴尬,他倒不好意思起来。
两车停下对话。
小郭说:“一起吃饭吧。”
“我已经约好姐姐。”
“她刚才表现很精彩。”
“你也不输蚀。”晓敏敬他一句。
“我来替范里补习英语。”
原来是他。
“改天见。”
车子擦身而过,一车来,一车去,越驶越远,在倒后镜成为一小点。
郭剑波一向不喜欢香港人,对顾晓敏真是例外。
他听范里说过,早些时候,有香港来的新移民问范里:“你们大陆人可是没有水厕仍用马桶?”边说边挤眉弄眼笑嘻嘻互相碰肩撞肘。
无聊幼稚到这种地步。
不过范里即时补一句:“顾晓敏不是那样的人,所以她也很寂寞。”
此刻,真的有点寂寞的顾晓敏驾车飞驰。
郭剑波是个好青年,难怪一开头范里就为他脸红耳赤。
女孩子的情绪最古怪,想当年,顾晓敏初识胡小平,连好几天鳃边都发风疹块!
红色一粒粒,搽什么药膏都不见效。
后来发觉每与胡小平说一次话,皮肤就敏感得发红粒,直到一年之后才免疫。
晓敏牵牵咀角,这样的天真,永远不再。
风扑扑打上来,晓敏的头发飞舞,连这么年轻的她,都开始觉得,随着岁月而去的,是许多宝贵而难得的真性情。
顾晓阳还没有换下那套紫衣,独自坐在泳池旁凝神。
晓敏走过去,把手按在她手上。
晓阳握住妹妹的手。
她喝口酒,感慨的说:“房屋经纪不过是代罪羔羊而已,石头统统扔到我们身上。”
“有什么打算?”晓敏故作轻松。
“消息传来,英国住宅屋价四日下跌年率已达百分之廿八,我想到那边去看看。”
晓敏蹲在姐姐身边,“姐夫与小阳呢?”
“他俩去探访朋友。”
“不,我指你到伦敦发展,他俩怎么办。”
“不过是一个周末来回的事。”晓阳诧异。
“那多辛苦,”晓敏不赞成,“赚少点算了。”
晓阳凝视妹妹,眼睛忽然旺起来,“只有你才担心我累不累,苦不苦。”
“不,姐夫与小阳也关注你,别胡思乱想,今日你用神过度,喝完这一杯,去休息。”
晓阳诉苦:“你知道我这次出场也身不由己。”
那当然,地产公司大老板叫她去为公司辩护,她能不去吗。
晓阳怔怔的说:“有白鬼用十分难听的话骂我。”
晓敏苦笑,一时不知姐妹俩谁幸谁不幸,如果有得选择,是给洋人骂还是给同胞骂才好。
晓阳放下酒杯,“世道真艰难。”
晓敏强笑着说:“姐姐说难,也许是真难了,大温市近二百个地产经纪,姐姐绝对排头十名。”
“排在前面的永远都是炮灰。”晓阳伸手去斟酒。
晓敏按住姐姐握着酒瓶的手,把酒瓶移往她够不到的地方去。
“晓敏,有时候我真倦得想哭。”晓阳用手捂着脸。
不用讲,这一刻就是那时候。
“姐姐,去睡它十个小时,这是我的抗癌妙方,倒头大睡一整天,醒来的时候,整个世界不一样。”
“真的?所有的肿瘤会得不药而愈?”
“一定。”晓敏扶姐姐上卧室。
隔很久姐夫林启苏才回来,晓敏注意到他换了车子,现驾一都维修得十全十美的鲜黄色五十年代雷鸟开蓬跑车。
现在流行开矜贵的古董车。煤气镇每星期六古董车主齐集,研究比较交换心得,没想得林启苏这么时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