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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页

 

  一品笑,「谢谢你。」

  这名老看护真是一个宝。

  稍后,胡可欣来覆诊。胡可欣用了特殊化妆品,皮肤看上去正常得多。

  一品替她检查,「嗯,进度理想。」

  她频频对医生说:「昨夜,我又到他家楼下去守候。」

  一品一怔,「这是为甚么呢?」

  「仇恨。」

  「那如判你自己死刑,永不超生。」

  「我守了半夜,等到他回家,可是,驾车的人却是另外一个女子,打扮冶艳,与他态度亲昵。」

  一品愕然,这倒是个意外。

  「医生,我忽然明白了!」胡可欣扬扬手,「立刻把车开走,以后都不会在附近出现。」

  一品很替她高兴,这叫做顿悟。

  「原来即使彼时不失去,此刻也会失去,你明白吗,医生?」

  一品点点头,「我全懂。」

  「这样说来,我何必再受皮肉之苦,医生,手术到此为止。」

  一品笑吟吟,「不!」她按住病人的手,「这才是做手术的好时候,为了自己将来,漂漂亮亮做人。」

  「杨医生,你真好。」

  「修复皮肤之后,一样需努力工作,一样得付清所有帐单,生活并无两样,别说我不警告你。」

  胡可欣笑了。

  「接的一次,做眼眶部分,那是我强项。」

  病人与医生紧紧握手。

  她走了之后,一品问看护:「你会不会跑到旧男友家附近去守候?」

  看护反问:「等甚么?」

  一品笑:「一听就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咄,他在我家附近出现我都要报警哩。」

  「好,自爱。」

  「你呢?医生。」

  「我哪有空。」

  「对了,医生,你房内电话已经改妥。」

  「谢谢你。」

  看护看一品,「你在吃甚么药?」

  「胃气。」

  「找专科看看。」

  「都市哪个人不胃痛。」

  「反正你天天去医院,顺道看一看,我替你约叶医生。」

  「也好。」

  「稍后会有人来把激光手术刀装箱,去年订下新的那副可要下星期才送来。」

  「没问题。」

  「下午没有病人,你可自由活动。」

  一品跑去看二晶。

  那只玳瑁老猫已被主人接走。

  重伤的流浪狗却仍然留医。

  二晶感慨,「一条狗也有好命歹命。」

  一品过去把牠抱在怀中,「叫甚么名字?」

  「幸运,我已收养牠。」

  「妈知道了一定有意见。」二晶咭咭笑。

  「妈妈心事最多。」

  「下个月我要到美国开会,顺便学习新技术。」

  「迟早可以整个身躯换过,那项将他人断肢重续手术,简直是换头先兆。」

  一品也笑了。

  「姐,我想主动约会一个人。」

  「呵,是老猫的主人?」

  「正是。」

  「事不宜迟,无谓踌躇,迟者向隅。」

  「多谢指,可是,怎么开口呢?」

  「你好吗?我刚路过书店,看见有关老猫饮食的小册子,买了一本,你几时方便过来取。」

  「对,我怎么没想到。」

  「老猫的肠胃不好,需定期注射维他命,还有,我们收容了一只同牠一模一样的小玳瑁,你不妨来瞧瞧。」

  「会不会太明显?」

  一品摊摊手。

  「追求根本不是一件含蓄的事。」

  二晶笑。

  「喜欢他甚么?」

  「我与你不同,你是属灵的人,第一讲精神交流,我喜欢他的宽肩膀。」

  一品不语。

  即使是姐妹,有些问题非常私人,也不方便谈到。

  她放下幸运狗,刚想对妹妹倾诉心事。

  忽然有一个紧急电话找二晶。

  「一只受伤黑熊?有,我们有足够设施,马上送来?没问题。」

  「真刺激,」同事们争相来告:「怎么会有黑熊出没,生态大变,把野生动物赶至绝路。」

  这个急症室,比人类医院还忙。

  没多久,奄奄一息的大黑熊被抬进来,二晶立刻替牠戴上口罩兼注射麻醉剂。

  「怎么样受的伤?」

  「被村民追赶到树顶,不幸摔至地上。」

  一品不忍再看下去,回家休息。

  金太太电话追来,「一品,过来吃饭。」

  「我──」

  「我叫在豪来接你。」

  「怎好意思叫他来来去去。」

  「是他建议约你,我特地做了鸭汁云吞。」

  「金太太将来回美可以开餐馆。」

  「先治愈了贝洛再说。」

  「我──」

  「三十分钟后在豪会上来按铃。」

  家长式专制有时真可爱。

  一品淋浴梳洗。

  这种时分最难穿衣,对秋冬天衣服已经厌透,可是春装还薄,怕冷,只得加一条羊毛披肩。

  才换好衣服已经有人来按铃,她胡乱抹些口红就去开门。熊在豪站在门口,穿白衬衫卡其裤的他十分俊朗,叫一品精神一振。

  「告诉我。」一品说:「本市有甚么史前动物供你参考。」

  「我不久将往甘肃省,当地科学家发现了最完整的翼龙化石。」

  「呵!原来不会久留在本市。」

  「是,故此对约会你有所保留。」

  算是个负责任的人。

  「来,先吃了这顿再说。」

  上车时他礼貌地扶一扶一品肩膀,大手接触到她的皮肤,她忽然依恋,希望那只手再留片刻,毫不讳言她的皮肤有点饥渴。

  多久没有被紧紧拥在怀中,记忆中彷佛全没异性轻轻抚摸过她的面孔。

  一品叹口气,这都是人类原始的渴望。

  熊在豪说:「看那晚霞。」

  整个天空被分割成三种颜色,开始是鱼肚白、浅蓝与橙黄,太阳渐渐下山,又转成蛋青浅紫与暗红。」

  美景当前,但一品只希望他温暖的大手会再次搭到她的肩膀上。

  身体发出强烈的要求信号,不是理智可以控制。

  一路上她很沉默。

  「为甚么不说话?」

  只怕分心一开口,就压抑不住了。

  「工作仍然繁重?」

  「已经习惯。」

  他朝她笑笑,车子来个急转弯。

  一品身子一侧,几乎碰到他的肩膀。

  有一剎那她很想趁势靠上去,占点便宜,但终于没有,她靠在座垫上,闭上眼睛。

  内心有一丝凄惶,这种感觉,以前只出现过一次,大学毕业那年,校方举行舞会,就她一个人没有舞伴,那晚,她也同样彷徨。

  她到附近酒馆去喝啤酒,碰到一班反对庸俗旧习包括舞会的师弟妹,一起喝到天亮。

  早已忘记这件事,不知为甚么,忽然又想了起来,还有,远嫁的同学逸菱,她早晚已在北国落脚了吧,冰天雪地,炉火融融,对牢相爱的男子,世界其实不过只得那一点大。

  「到了。」

  一品睁开眼睛。

  「来,」他拉起她的手,「贝洛在等我们。」

  那夜,金先生向他们透露,公司有意将他调回美国。

  「人生聚散无常。」他因此感慨。

  金太太说:「可是在每个城市我们都有好朋友。」

  金先生承认:「我们很幸运,结识到许多高尚善良的朋友。」

  他俩照例逗留到颇晚才告辞,像怕一旦离开,以后不知几时才能见面似的。

  终于连贝洛都睡了,他俩才走。夜凉似水,她拉一拉披肩,鼓起勇气问:「为甚么不直接拨电话给我?」

  「怕你拒绝。」

  一品说:「我很乐意应邀。」

  他想握住她的手,伸出手,可是又缩回去。

  他尴尬地说:「我已忘记第一次约会该怎么做。」

  一品笑了,「专家认为不可接吻。」

  「的确是忠告。」他也笑。

  「可以握手吗?」

  「应该没问题。」

  他终于握住她的手。

  他诧异地说:「你的手那么小,怎么握手术刀。」

  一品想说:手指纤细,缝起针来,十分灵活,比大手方便得多。

  她没说出来,如此良辰美景,讲手术室事情,未免大煞风景。

  「明早可需诊症?」

  一品点点头。

  「送你回家休息吧。」

  一品讪笑自己贪欢,不愿与他分手。

  她终于由他送回家。

  过两日,姚以莉来覆诊,一品向她求。

  「怎样向异性表示好感?」

  姚以莉何等伶俐,一听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忍笑,一本正经地答:「用身体语言。」

  一品说:「愿闻其详。」

  「穿得漂亮一点,刻意打扮,对方立刻明白你有好感,放松四肢,时时微笑,用欣赏的眼光凝视他,略为靠近他身体。」

  一品不住点头。

  姚以莉觉得好笑,真没想到才华出众、容貌秀丽的杨医生在这方面如小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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