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言情小说手机站 > 没有月亮的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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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脸色凝重,小心地处理这个关口。

  她问:“要不要添多些威士忌?”

  “不要了。”

  她待我说下去。

  “周博士,我把到这儿来视为一种享受,可惜时间方面太不理想,真怕起不了床,渐渐成为一种负担,可否设法方便我?”

  她温柔地问:“你想怎么样?”

  “让我晚上来,每星期两次,或是更多次。”

  “晚上我有私生活。”

  “那么一次,只一次。”

  “好吧。”

  我吁出一口气。

  “每星期一你来我处晚饭,时间充沛一点,八至十。”她把地址给我。

  我如释重负。

  终于可以完全脱离白天。

  “太纵容你了,完全不见阳光,对身体无益。”

  第二章

  健康算什么哩,直到你失去它。

  那一日走的时候,也已属黄昏。

  天下着潇潇雨。

  我拉一拉外套襟,上车。

  时时与自己说,做人不宜过分苛求,能够与社会脱节已是最大的福气。世界上一切事情与我无关,多么好,谁要与公众息息相关?开什么玩笑。人之所以要赚那么多钱,就是想用金钱划出一条肯定的界限,与公众离远远的,站在干地上,诚恳而善良地说:“群众的力量不容忽视。”

  国维一直在金钱上满足我。

  他从来不吝啬,其实他的收人,并不如外界想象中的好,有一阵市面旺,人们火气也旺,动不动打官司,他收人亦水涨船高。

  那时他做得凶,玩也凶,几乎不用睡觉,夜夜笙歌,凌晨回来眠一眠,又赶到法庭,满城地走。

  事业陷入低潮,空闲较多,他反而精神欠佳,工作真是男人的全部。

  婚后他接手管我,我再也不必做任何与生产有关的事,他并不喜欢孩子。

  他常充满灵魂地说:“你若做我这一行,日常接触的全是坏的种籽,你也会对人生发生怀疑。”

  我也不喜欢孩子。

  因为我实在不能当自己是一颗好种籽。

  只有国维才能容忍我。

  或者掉过头来说,只有我方能容忍国维。

  车窗外的景色有肃杀之意,仅有的树枝也光光的。

  夏夜最美,尤其是浓雾夜,坐汽车渡轮过海港,设法占船舷第一个位置,船驶出后,车子像是浮在雾中央,介于天堂与地狱之间一段,直至抵达彼岸。

  不过秋夜也好,天像是非常高,总是深蓝色,星光灿烂,似太空馆中之人造天幕,无论什么,太美了就不像是真的。

  国维现在才像个真人,衰老、猥琐、迷信、坏脾气。

  我苦笑。

  “太太,回家?”司机问。

  “不,不回家。”

  “到什么地方去?”

  到什么地方去?“统一吧。”

  “是。”

  “不不不,到山顶去兜个圈子。”

  “是。”

  “还是回家吧。”我终于颓然说。

  司机早已司空见惯,“是。”

  我问:“先生今晚在哪里?”

  “豪华俱乐部。”

  “赌?”

  司机不便回答:“先生叫我十二点去接他宵夜。”

  我极少极少问及国维的行踪,司机很放心,知道我只是一时好奇,断不是查根问底。

  “我也去豪华俱乐部。”

  “太太,那处不招待女宾。”

  “我不相信。”

  司机尴尬,“真的,太太。”

  你瞧,无处可去,上班的人没有烦恼,十个八个小时工作下来,筋疲力尽又一日,不必挖空心思打发时间。

  车子还是往家里驶去。

  喝完汤,突然想寻幽探秘,自己开车往豪华俱乐部。

  那种别墅式的赌馆都有保镖看守。

  我据实说:“我是陈国维夫人。”

  他们立刻放我进去,可见国维是熟客。侍役礼貌周到,“陈先生九点钟到,已吩咐过了。”

  什么不招待女宾,鬼话。

  只不知有多少女客自认是陈国维夫人。

  做他的妻子也并不难,只不过要精湛地掌握杀死时间的本事。

  我不嗜赌,只明白二十一点,跟国维到每个赌城,也只玩二十一点。

  坐到赌桌边,看一回,觉得没有意思。

  单身女客,自手袋中取出巨额现款狂赌,是每个赌场都有的事,但我身边没有这样的钱。

  身边有位壮年男客挨得渐近,我不以为忤,这不过是证明我仍有吸引力,况且又会有什么良家妇女跑赌场来呆着?怪不得别人轻薄。

  我要走了。

  抓起手袋,离开赌桌,那位中年人跟着上来,拉住我,我转身,还不知发生什么事,他已将一叠筹码塞我手中。

  这次真是自取其辱。

  “给你。”他一脸酒意,满嘴酒气。

  “我不要。”

  “给你。”他抓紧我的手。

  那中年人的手如蒲扇般大。

  我并不害怕,也不尴尬,我说:“你误会了。”

  他连忙加注,筹码多得我握不住,漏在地下,从旁的职业女性眼中露出的艳羡之色,可知这些必然是大筹码。

  我温言说:“先生,我是来等人的。”

  他并不粗鲁,只是气息重,“等人?什么人会叫美丽的小姐等?跟我来。”

  这人豹子头,铜铃眼,体重近百公斤,我进退两难,卡在走廊当中,我不敢令他下不了台,再说,他也没做什么,这又是国维常来的地方。

  正在尴尬,有一把很镇静很温和的声音插进来说:“她等的人是我。”

  大汉诧异,“是你?”

  说话的人一表人才,手搭在大汉肩上,叫他给个面子。

  他身份显然不简单,大汉即时醒了三分,呵呵笑,“误会误会。”不过他捡口一点面子,“你怎么叫漂亮的女孩子等你?”

  说罢走开。

  我捡地上的筹码。

  那位先生警告我说:“这些最好还给他。”

  我莞尔,他也弄错了。

  我不去拆穿,把拾起的东西交给他。

  “小姐,这里不是你做生意的地方。”

  我正准备回家,也不想多说,“谢谢你替我解围。”

  谁知他得寸进尺,把脸拉下来,“我以后不要见到你,你立刻走!”

  我愕然。

  他说下去:“有客人带你进来,我不介意,但你不能单独进来找生意。”

  我瞪着他。

  这人是谁?

  就在这个时候,我看到国维走进来。

  “国维,国维!”我扬手。

  国维见是我,一怔,急急过来。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他不悦。

  那位先生冷若冰霜,“国维兄,无论这位小姐是你什么人,她还是要走。”

  “朱老二,你乌搞什么,这是内人。”

  “什么?”

  “内人,老婆,妻子。”

  “别开玩笑。”

  “这种玩笑怎么开得?你见我胡乱认过老婆没有?”国维也喝了几杯,江湖腔毕露,“赶明儿你到舍下来,我把结婚证书给你看。海湄,这是此地老板朱二哥。”

  “朱二哥。”我称呼他一声。

  然后我看到一件奇事,这个相貌堂堂的赌馆老板忽然在三秒钟内涨红了面孔与脖子,尴尬得巴不得找个地洞钻。

  我连忙尽义务让他下台,同国维说:“快过来陪我看这边的局怎么下注,来来来。”

  拉着他走到一边,撇下姓朱的。

  国维沉下脸,“你怎么来这里?”

  “因为无聊。”

  “女人有多少事好做,有多少地方好去,你非得来这里搞局不可?你倒真的没说错,无聊。”

  我顿时萎靡,对他来说,女人有女人去的地方,女人有女人的世界,不得越雷池半步。

  自然,社会上有自由的女人,但不是我,人家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泄了气,“我这就走。”

  国维见我并不反抗,也平了气。“我送你走。”

  “不用,我有车子在外边。”

  他还是挽起我手臂,偕我走到停车场,看我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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