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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页

 

  “可是,那是我的生母。”

  “咄,我的半兄半姐,坐在一起何尝没有足足一桌。”

  “但生母——”

  绮罗静下来,“再计较与你何益?”

  “她竟把我丢在陌生人家中。”

  “我是陌生人?”绮罗的声音大起来,“我是陌生人?”

  “不不不——”

  “这下子你得罪了我,后患无穷。”

  蔷色双手乱摇,忽然放弃,放声大哭。

  像极小极小之际,在百货公司里迷路,不见了大人,彷徨恐惧凄凉到极点,除了哀哀痛哭,一点办法也无。

  门铃一响,利佳上来了。

  “都走了吗?”

  绮罗笑,“你叫什么绊住?迟到个把钟头,幸亏和平解决,毋需劳驾你出力。”

  “她有无带走蔷色?”

  蔷色一怔,没想到他第一句问这个话。

  “没有,蔷色同我们在一起。”

  “送出去寄宿吧。”

  “她要找她,你也不能不让她见她。”

  蔷色低声说:“我愿意出去寄宿。”

  绮罗颔首:“那也好。”

  这一句话叫蔷色在约克郡一间私立女校逗留了三年。

  她学到的东西之多,非笔墨可以形容。

  像华裔叫清人,像约克布甸是一堆面粉,像用咏春打女同学要记一次大过,像打人之后谁也不敢惹她,像一整个秋季日日下雨人的身体似要长出青苔来。

  而功课实在太容易了。

  蔷色喜欢用一种黄色的药水肥皂洗澡,洗完之后整天浑身都有一股清香的味道。

  天天都是霏霏细雨,有时雾同雨结在一起,一片白蒙蒙。

  第一年冬假绮罗与利佳上来看她。

  那便不是一个假日。

  清晨,她与同学正自公园练打曲棍球回校,雨势已十分急,可是无人介意湿身,你要是真正无法忍受雨,你就无法在那里住。

  利佳上一眼就看到了蔷色。

  她已除下近视眼镜,人又长高了,穿着格子校服,那体育裤极短,露出少女修长纤细的腿,泥渍斑斑,寒天,她口中呼出白露,长发鬈曲地在雨中飞舞。

  粉白的脸如阿拉巴斯特美玉,大眼睛忽然闪出兴奋光芒,她也看到了他们。

  她高兴地挥舞着手,奔过马路另一边。

  “你们来了,怎么不通知我。”

  穿着凯斯咪长大衣打着伞的陈绮罗直笑说:“你不冷吗?”

  蔷色答:“今天不算冷。”

  “已替你请了假。”

  “我得换衣服。”

  “上车来再说。”

  利佳上取出手帕,替蔷色抹去脸上泥巴。

  钻进车厢,他自小水壶中倒出热可可给她。

  蔷色喝一口,道谢。

  “生活如何?”

  “很好。”

  “食物很差是不是,据说闭上眼睛,一切都像吃地布。”

  “万幸,我不是来吃的。”

  “能这样想就好。”

  然后,利佳上微笑地说:“蔷色,我同绮罗打算在明年初夏结婚。”

  “那多好!”

  “届时我们到欧洲蜜月,你与我们一起。”

  “可是,”蔷色说:“欧洲太繁忙,不是蜜月好地方,”好似很有见地。

  “正适合我们,”绮罗笑,“太静了,思而想后,说不定会后悔。”

  那几天她陪他们住在旅馆里。

  半夜,蔷色发觉绮罗坐在窗前喝酒。

  “睡不着?”

  绮罗有点歉意,“吵醒了你。”

  “是否做梦?”

  “是,梦见文彬,他正在写字台前忙得不可开交。”

  蔷色沉默一会儿,“你是爱他的吧。”

  绮罗意外,“那当然。”

  “为什么?”

  “因为他十分倚赖我,我觉得我需要照顾他。”

  蔷色不出声。

  “你有无梦见过父亲?”

  “没有。”

  绮罗纳罕,“这倒奇怪。”

  蔷色在半夜意旨力薄弱,心不由主,说出实话,“我并不想念他,也不爱他,他不是一个好父亲。”

  绮罗十分震惊,静了下来,等到再要说些什么,发觉蔷色已经睡着。

  三天后他们转程往剑桥。

  蔷色不知这是否属蜜月演习。

  通常在路上,她一个人咚咚咚走在前面,走远了,回头看,他们总在偷偷接吻。

  蔷色每次都忍不住笑,佯装看不见,继续往前走。

  有时也故意堕后,看他俩拖手。

  他喜欢把她的手握在大衣口袋保暖。

  他总是穿着长大衣,像他那样身段,穿起大衣,真是要多好看,就有多好看。

  待他们结了婚,他就是甄蔷色的继父。

  蔷色是少数把父母全部更换的成功例子。

  她苦笑地在日记本子上揶揄地写:“谁说一个人不可以选择父母。”

  可是想深一层,绮罗并非由她挑选,而利佳上,更与她眼光无关。

  甄蔷色一切处被动。

  一次,趁利佳上不在身边,蔷色问:“你在何处认识他?”

  绮罗英,不愿作答。

  蔷色这次十分不识向,“告诉我。”

  “好好好,某次出差,在纽约五街一间书报摊前。”

  “什么?”

  “我去买报纸,他也在选杂志,他看到我,走近来说:“小姐你看上去气色好极了,愿意一起喝杯咖啡吗”。”

  蔷色接着道:“于是你立刻跟他走。”

  “不不不,”绮罗神情如少女一般腼腆,“我怎么会接受那种吊膀子技俩,我觉得尴尬,转头就走。”

  “噫,人海茫茫,那可怎么办?”

  “就是呀,回酒店想了一天,第二天,身不由主在同样时间踱回那个书报摊。”

  “他在那里!”

  “可不是,他也正在那里等我,双手插口袋里,看见我,微微笑,我走到他跟前,“咖啡?”我说。”

  啊。

  蔷色觉得这件事荡气回肠。

  “其实那时我还是有夫之妇。”

  “你有无告诉他?”

  “那是我的私事,与人无尤。”

  蔷色也认为真确。

  “真奇怪,再次看到他的时候,时间彷佛停顿,其它人渐渐淡出,耳畔声音嗡嗡,一切都不像真的。”

  “似一出电影。”

  “对。”

  “那可算一见钟情?”

  “大概是。”

  “那不是很危险吗?”

  “我们都是成年人,大约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不会很错,你,你还小,你就得小心。”

  “那次,可也是冬天,他是否也穿着长大衣?”

  “不不不,那是一个疯狂的炎夏,大家的白衬衫都被汗水浸得差不多发黄。”

  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回到家……以后的事你知道了。”

  “他是否富有?”

  绮罗微笑,“那重要吗?”

  “呵十分要紧。”

  “是,他是长子,他承继了身家。”

  “他的父母可喜欢你?”

  “那要将来去到天堂才能问他们。”

  蔷色真替绮罗高兴。

  忽然又想起来,“他以前可有爱人?”

  绮罗笑,“那可真是他家的事,我管不着。”

  蔷色说:“我看他不是坏人。”

  “你又怎么辨认?”绮罗笑嘻嘻。

  蔷色感喟:“他对孩子好,有许多正经人都不介意贱视儿童,因他们无力反抗,任由摆布。”

  蔷色是有感而发。

  夏天,他们在伦敦碰头。

  新婚夫妻的肤色如在蜜糖里浸过那样颜色,穿着细麻布,一个上午就团得不能再皱。

  他们出发到欧陆去。

  在梵帝岗西西庭教堂内,他们被教士劝止,“不准亲吻、不准摄影”,拍照的是蔷色。

  到了碧蓝海岸,他们在酒店泳池畅泳。

  蔷色年轻的目光灼灼,看着她新任继父。

  利君有点尴尬,“有什么不对?”

  蔷色连忙别转头去。

  她第一次发现他胸膛毛茸茸,而且看上去做婴儿头发,稠密柔轻。

  蔷色纳罕触觉如何。

  而且,洗完澡,可需要吹干。

  忽尔她笑了,也一定很麻烦吧。

  利佳上就坐在她对面,看到她笑,不知怎地,别转头去,不敢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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