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第一个管我的人。”
“我远远不如绮罗大方可爱。”
“绮罗叫我永远怀念。”
“她仍然在生多好,我亦不会有非份之想。”
这不是真话,她一直觊觎他的胸膛。
“来,看看这里的客房。”
蔷色说:“我还算幸运,假使她穿着睡袍来开门,吃不消兜着走的是我。”
利佳上这时已完全原谅了她,“那你要在清晨来。”
“你会吗?”
“不一定,看情形,一个男人是一个男人。”
蔷色笑了。
金发女子留下一只粉红色塑料打火机。
品味需庞大的基金支持,可是金钱又未必买到品味。
蔷色把廉价打火机丢进垃圾桶。
她们都喜欢东方男人,因为他们手头比较宽裕,又愿意照顾女性。
洋妇一直以为大多数华人太太都不用工作,家中雇有佣人,而且有能力戴名贵珠宝。
羡慕得十分妒忌,可是又佯装看不起人。
她也想来插一脚。
蔷色冷笑一声:待我死了再说吧。
一抬头,看到墙上镜子里的反映,只见自己睁圆双眼,吊起眉梢,咬牙切齿的样子,哎呀,好象一个人,这是谁?
活脱脱是一个较为年轻的方国宝女士。
蔷色呆呆地看着镜子,多年来养尊处优的生活并未能抹煞她的本性,一到要紧关头,原形毕露。
利佳上问:“看牢镜子干什么?”
蔷色转过头来,“你说呢?”
利佳上笑,“可怜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那是什么意思?”
利佳上温柔地答:“那是说,不要在任何地方挂镜子。”
蔷色低下头。
午夜醒来,十分歉意,利教授明朝该如何向女同事解释呢,那女子一口气下不去,又会否再上门来同她斗三百回合?
都叫蔷色难以入寐。
她起来,披上大衣,走到窗前。
贴近玻璃已经觉得冷。
她索性打开窗,哆嗦几下,反而精神。
窗外有什么在蠕动,是浣熊吗。
看清楚一点,树丛下有两个人。
那对少年男女紧紧拥抱热吻,因为年经的缘故,并不觉猥琐,反而有点像荷哩活电影中蓄意安排的性爱场面。
他的手伸到她毛衣底下,这样零度天气一点也不觉得冷,什么时候了,时钟显示是凌晨三时,那么晚还不回家,父母有无挂念他们?
蔷色叹息一声。
如果她有父母,她才不会叫父母担心。
那对年轻男女忽然发觉有人在看他们,倒底是一类,忽觉有羞耻之心,搂着底头离去。
蔷色犹自在窗前站了很久很久。
直到手足冰冷,才回到房间去。
她拨电话到贾祥兴家去。
“吵醒了你。”
“不不,已经是早上,该起来了。”
“你那边天亮没有?”
“多伦多与纽约并无时差呀。”
无论说什么,贾祥兴都不介意,声音喜孜孜,她自动找他,那意思是,在她心里,还有他的位置,只得一点点,也不要紧。
“几时回来?”
“过两天。”
“可要我来接飞机?”
“还以为你永远不会问。”
“我一定来。”
“带我参观你的店铺。”
“随时欢迎。”
蔷色说:“我怪想念你们。”
贾祥兴觉得荡气回肠,活到八十岁,他都不会忘记这个破晓时分的电话。
蔷色轻轻向他道别,挂上电话。
贾祥兴用手抹一把脸,看向衔外,天蒙蒙亮了。
他在博物馆第一眼看到这个女孩子就爱上她。
老成持重的他从未见过那么秀丽沉静的人儿,鹅蛋脸、短发、白衬衫、蓝长裤、平跟鞋,身段无比纤美,上帝偏心,在制造某些人的时候,特别精工。
她浑身上下一点装饰品都没有,朴素得不似真实世界里的少女。
那少女在同一个早上向利佳上摊牌。
她一边微笑一边悲哀的说:“我要走了。”
利佳上静静等待下文。
甄蔷色轻经说:“没有人会同深爱的人结婚吧。”
利佳上不作声。
“何等辛苦。”
利佳上轻轻问:“那么你认为我同绮罗并不相爱?”
“你们是例外。”
“你又缘何这样年轻就考虑婚姻?”
“我与其它家庭幸福的女孩子不同,我很想早点有个自己的窝,生儿育女,得到精神寄托。”
“这是否意味着我将失去你?”
“怎么会,你在我生命中永远地位超然。”
“真没白在英国受教育,现在说话学会语气雷霆万钧,实则毫无份量。”
“真了不起是不是。”蔷色笑了。
“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
“胡说,不久将来,你便会再婚。”
利佳上不语。
“答应我,求婚之前,查清楚她的金发是否真的。”
“能这样捉狭,可见还是爱我。”
真的,对贾祥兴,她才不会如此计较。
她见到贾祥兴兄妹,一直微笑。
适适高兴得团团转。
她一直叽叽呱呱说话,男女主角反而无言。
“蔷色,趁假期刚开始,到长岛我父母家去玩,好不好。”
蔷色说好好好。
她最羡慕人家有娘家,一切都是现成的,在那里,家长撑着一把大伞,挡风挡雨,还有,付清一切账单。
现成的床铺被褥食物冷热水随时享用,有事大喊“爸爸妈妈”,无他,就因为运气好,说不定多吃一碗饭就有大人拍手赞好。
还有,嫁出去十年八载之后,少女时期的房间还照原来式样布置,像间纪念馆。
老佣人捧出三菜一汤来,一边抱怨没有新花样一边吃个碗脚朝天。
适适有娘家,而蔷色没有。
“你会喜欢我爸妈的,他们十分大方。”
接着的一段日子,蔷色每日睡到日上三竿,由贾祥兴中午自店铺回来把她叫醒陪她吃早点。
下午她找资料写功课,然后出去接质祥兴打烊。
贾氏老家接近海堤,风景如画。
贾先生太太年纪不小,仍然相敬如宾,对世事及子女根本全无要求,自然非常快乐。
管家是墨西哥人,已经做了超过十年,似半个自己人,贾家欢迎每一个客人,对甄蔷色更加另眼相看。
蔷色对这样的家境非常满意。
这里可没有追着女儿要钱的生母。
贾祥兴未料蔷色会这样松弛。
她躺在绳网床里晒太阳可以睡熟。
他怜爱地说:“餐餐吃三碗饭也不见你胖。”
“三十岁时才发肉。”
“我不怕。”
蔷色笑了,“现在你当然这样说。”
贾祥兴说:“蔷色,让我们结婚吧。”
“我还没有毕业。”
“婚后继续读书大不乏人。”
“你对我并无充份了解。”
贾祥兴笑,“这世上所有的婚姻其实都是盲婚。”
说得也真确无比。
知人口面不知心,日久才见得到真面目,吃惊兼伤心,即刻离异。
他同她到铁芬尼去看指环。
“喜欢哪一只,告诉我。”
蔷色说:“如果决定结婚,指环不重要。”
贾祥兴却道:“指环是男方对女方的一种尊重,文艺小说中一条草做指环是不切实际虚幻飘渺可笑的承诺,不足以信。”
他说得很好。
“钻石白金可永久保存。”
结果蔷色只挑了一副耳环。
翌日,指环却送了上来,尺寸刚刚好。
蔷色戴上细细观赏。
“很漂亮。”
蔷色随即除下,放回浅蓝色小盒子,还给贾祥兴。
“好,我暂时保存。”他蛮有信心。
她把这件事告诉利佳上,他说:“如果这是叫我妒忌,你注定失败,而且,对方无辜,你别太伤害他人,那不公平。”
蔷色在电话中说:“我是真有意结婚。”
“若果赌气,那是伤害自己。”
蔷色忽然说:“我已长大,我与你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