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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页

 

  求真喝一口冰水。

  许红梅在荧幕上出现了。

  她已作少妇打扮。

  背景是布置别致的起座间,她握着列嘉辉的手。而他已经垂垂老矣。

  列氏坐在轮椅上,双足用一方呢毡遮住,他精神甚差,双手不住有节奏地抖动。

  求真轻轻道,“柏坚逊症!”

  只听得他说:“红梅……”声音模糊。

  求真没听清楚,重播一次。

  原来他说的是,“红梅,我原以为我们会快乐。”

  许红梅双目濡湿,“嘉辉,我的确快乐。”

  “啊,”老人慨叹,“你瞒谁呢,我最好的日子,在认识你之前已经过去,近十年来,你陪伴着一个残废老者,照顾他起居饮食,寸步不离,好比笼中之鸟,红梅,我想还你自由。”

  “我不要那样的自由。”

  场面应该是动人的,但求真只觉稀嘘。

  “嘉辉,我去见过容医生。”

  列嘉辉摆摆手,表示不感兴趣。

  “嘉辉,去见一见他。”

  “凡事不可强求。”

  “其他的事都可以随他去,可是容医生说他有把握使你恢复青春。”

  “你真相信有这样的事?”

  列嘉辉好似笑了,在一张密布皱纹、受疾病折磨的脸上,哭与笑,是很难分得清楚的。

  “嘉辉,有什么损失呢?”

  “有,我想保留一些尊严。”

  求真在这个当儿鼓起掌来。

  可是许红梅伏在他膝上恳求,“为了我,嘉辉,为了我。”

  列嘉辉笑,“我已经过了青春期了。”

  “再来一次。”

  “红梅,我能够做到的,莫不应允,可是我已疲倦,我不想重头再来。”

  许红梅哭了。

  “你让我安息吧。”

  “不!”

  “红梅,我同你,缘分已尽,请顺其自然。”

  许红梅倔强地抬起头来,“不,人力胜天。”

  “红梅,别使我累。”

  他闭上双目。

  求真吓一跳,列嘉辉的脸容枯槁,皮肤下似已没有脂肪肌肉骨骼,整张脸塌了下去。

  许红梅抬起头来,少女时代那股倔强之意又爬上眉梢眼角。

  这一幕结束了。

  求真喘一口气,伸手摸摸自己面孔,老?还未算老,她忽然打算振作起来,写它几本长篇。好不好是另外一件事,喜欢做,做得到,已是妙事。

  肚子咕噜咕噜响,求真做了一个三明治,匆匆咬一口,又回到荧光屏面前。

  电话铃响了。

  求真真不愿意去接听。

  可是铃声一直坚持。

  求真已知是谁,不得不按钮。

  只听得一声冷笑,“你胆敢独吞资料?”

  “我只不过想先睹为快。”

  琦琦责怪她:“求真,这次我不能帮你。”

  求真心虚,“我来接你们。”

  “没有用,已经生气了。”

  “小郭先生,你弄到机器没有?我把线搭过来,大家一起看。”

  “卜求真,你根本不求真。”

  “我以为两位还没起床。”

  “废话,快把线路接到九七三五四一。”

  “遵命。”

  做过一番手脚,求真已可与小郭异地同时看一个节目。

  呵,列嘉辉已经躺在医院里了。

  他似在沉睡,更像昏迷。

  病榻前是许红梅与一位医生。

  只听得许红梅说“容医生,我已签名,请即进行手术。”

  “病人没有异议吧?”

  “谁不想恢复青春。”

  “那么,自这一刻起,我宣布列正死亡,同时也宣布列嘉辉再生。”

  护理人员在这个时候进来把列嘉辉推出去做手术。

  许红梅静静坐在病房中。

  隔许久许久,她才说“嘉辉,我违反了你的意愿。”

  她长叹一声,“原来,我爱自己,远胜过爱你,我不甘心放你走,经过那么千辛万苦才能结合,我一定要争取时间,你自手术间出来,便会明白我的苦心。”

  她把秀丽的面孔深深埋在掌心。

  第四章

  时间慢慢过去,手术进行了颇长一段时间。

  终于,那位容医生出现了。

  他简单地说“手术成功了。”

  许红梅欣喜。

  容医生自负地说,“身为曼勒研究所门生,如此成绩,雕虫小技。”

  求真“啊”一声!

  曼勒研究所的人!

  怪不得有此手段,只是,曼勒研究所的门徒怎么会流落在外?

  只听得那深目鹰鼻的容医生道:“病人留院观察,你请回去休息。”

  “我能看一看他吗?”“他此刻的表面情况同手术前无异。”

  看护把病人轻轻推进来。

  病人已经苏醒,轻轻呻吟,“冷,痛,怎么一回事,红梅、红梅在哪里?”

  他仍然是一个老人,前脑部位明显经过切开缝合手术。

  容医生对许红梅说:“我们已将脑下垂腺作出调校,自这一刻起,有关内分泌将大量产生青春激素,三十六小时之内,自动停止,恢复正常,恭喜你,列夫人,你的愿望已经达到了。”

  许红梅喜极而泣。

  求真冷眼旁观,十分感慨。

  自古哪有天从人愿的事,统统都是人类一厢情愿,一天到晚,只盼花好月圆。

  “我愿意看守在旁。”

  “他还要接受一连串注射,你还是回去的好。”

  “是。”许红梅转身走。

  “列夫人。”

  “啊,是!”许红梅想起来,打开手袋,取出一张银行本票递上去。

  容医生满意地将本票放进口袋。

  求真忽然在旁主观且偏见地斥责:“败类。”

  一讲出口,求真自己却诧异了,医生也是人,收取费用治疗病人,有何不可,为何思想迂腐到以为他们应当免费救治世人?

  况且,对于列氏一家来说,九位数字,十位数字,根本等闲。

  是因为他来自曼勒研究所?

  呵,是因为原医生从来不收取费用。

  许红梅回到寓所去。

  只见她自衣橱中取出最华丽的纱衣,配上闪烁的宝石首饰。

  “啊,”她说,“嘉辉,你将永远摆脱轮椅,我们可以去跳舞了。”

  她喜悦的神情,像一个少女,在卧室中旋转。

  终于,她累了,拥着舞衣,倒在床上,甜睡着。

  求真板着面孔看下去。

  她自己本身也经过若干悲欢离合,生活经验告诉她,理想生活永远难以达到,无论当事人如何努力追求,人生不如意事一直超过八九。

  许红梅这一觉睡醒之后,应当明白。

  求真以为电话铃会响,小郭先生的意见随时会到,但是这次他难得地缄默。

  求真把卷二反转来,继续看另外一面。

  许红梅脸色苍白地在医务所中与容医生办交涉。

  “我不明白你的手术错在什么地方?”

  容医生面色更差,神情沮丧,如斗败的公鸡,同前一幕趾高气扬、意气风发的姿势,相差何止十万八千里,他低着头,握着拳头,“列夫人,我承认错误。”这句话说出来,对他来讲,比死还痛苦,但是对许红梅来说,完全不足以交待。

  “错在哪里?”

  容医生喃喃道:“我以为我控制了内分泌。”

  许红梅的声音尖起来,“你把他怎么了,他在什么地去让我见他!”

  “他很好,身体健康,发育正常。”

  许红梅仍不放心,“我必须立即见他。”

  “我愿意退还诊金。”

  许红梅一掌推开容医生,“我不知你在说些什么,带我去见嘉辉,快!”

  “列夫人,你要有心理准备。”

  “发生了什么事,他不对了是不是?你拿他来做实验白老鼠,你这个庸医,你胆敢夸下海口,骗取我的信任。”

  “列夫人,世上没有百分之百安全的手术,他仍然生还!”

  “他已变成植物。”许红梅面色灰白。

  “不!他心身完全健全。”

  这时,他们身后布幕“刷”一声拉开,一个戴着口罩的护理人员站在玻璃后一间隔离病房里抱着名幼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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