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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页

 

  求真想趁机推出列嘉辉与许红梅的故事,奈何欠一个结局。

  夏季到了,求真偶然也会到园子坐坐。

  一日正在树荫下阅报,忽然有一部车子轻轻停在门前。

  求真抬起头,只见司机下车,拉开车门,轻轻扶出两个老人。

  求真呆住了,她第一眼先看到那白发婆婆,吃一惊,脱口而出喊道:“红梅!”

  是,正是许红梅,她又老了,正缓缓向求真走来,朝求真笑了一笑,啊,一张脸犹如干梅一般,皮肤皱在一块,瘦且小,只余一双眼睛,仍然炯炯有神。

  “求真”

  求真此刻又成为她的小辈。

  许红梅打扮得非常整齐,她把手套缓缓除去,紧紧握住求真的手。

  求真问:“要不要进屋子去,怕不怕风大?”

  “阳光很好,就在这里坐一会儿好了。”

  在她身后的是列嘉辉,他拄着拐杖,仍然风度翩翩,欠一欠身,“求真,你好。”

  求真由衷地欢喜,“列先生,你好。”

  他俩终于一起终老。

  “请坐。”求真让坐。

  “你们俩谈谈,我去巡一巡园子,花床打理得很好,嫣红姹紫开遍。”

  许红梅轻轻转动一下颈上的珍珠项圈。

  “红梅,你果然没有食言,你回来看我了。”

  “我还不致于连这样的诺言都守不往。”

  “是我多心多疑。”

  许红梅微笑,“求真,你我一见如故。”

  这一贯是交待要事的开场白,人到了这样的年纪,要交侍的是什么,不难明白。

  求真不肯接受事实,顾左右言他,“你有没有再同列先生结婚?”

  许红梅的听觉仍然相当好,当场答道:“我想,只有我才能说,一纸婚书,对我俩来说,已不算一回事。”

  求真笑得弯腰。

  “求真,我俩因为相爱,衰老得快。”

  可恨原医生的手术有缺憾。

  “可是这一年内每个日子,我们都奇妙地度过,开头,我们是一对不相识的年轻人,身边各有伴侣,然后,我们钟情对方,跟着,我们一心恋爱,原医生成全了我俩,我们衷心感激。”

  求真静静聆听,“那多好,最主要是当事人高兴。”

  “现在我俩已白头偕老,求真,我已无所求。”

  求真握住她的手,“红梅,你浓缩的一生十分精彩。”

  “是呀,都无暇理会世界大事,民生疾苦,生活细节。”

  看得出通货膨胀、物价高企与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呀,”许红梅凝视花畔的列嘉辉,“我们真是太幸福了,倘若再活那么三五十年,少不免日久生厌,初而口角,继而分手,现在多好,我们没有时间闹意气,亦无机会见异思迁。”

  求真颔首。

  “现在我们回到老家来终老。”

  “是否要我做些什么?”

  红梅摇摇头,“也没有什么可做的,我同嘉辉的财产全部捐赠大学作奖学金,日常生活也不乏人照顾,我们真正可以安享晚年。”

  心境那么平和,真正令人高兴。

  “老朋友只要能够时时见面,于愿己足。”

  “我一定常常来。”

  “我们仍住在老宅里。”

  这时,列嘉辉已走近。

  许红梅笑道:“他来催我了。”

  他不舍她把时间用在别人身上。

  许红梅先上车,列嘉辉跟求真说:“一晃眼,她已满头银丝,可是在我眼中,她永远是个少女,你觉得她老吗?我不觉得。”

  求真微笑。

  “我仿佛昨天才认识她。”

  黑色大房车缓缓驶走。

  求真目送车子在弯角消失,放下心头大石,故事终于有了结局,她可以发表这一则传奇了。

  为着记念小郭先生,她仍把故事列为小郭探案系列之一。

  故事一开始发表,郭晴便找上门来。

  “他们回来了。”猜得很准。

  “是。”求真并不企图隐瞒。

  “他们现在是什么样子?”

  “许红梅四只眼睛,列嘉辉的手足变为触须。”

  “姨婆,请莫难为小辈。”

  “看上去,他们似一对老人。”

  “是很整齐漂亮的老人吧?”

  求真点点头,“他俩自有专人服侍生活起居。”

  郭晴想了一想,“晚年生活有着落,是很要紧的事吧?”

  求真哑然失笑,“你说呢?”

  “那么,要从何时开始为安享晚年作出准备?”

  求真又反问:“你说呢?”

  “不用现在开始吧?”郭晴充满疑惑,“我才二十六岁,再过十年差不多?”可是他也不十分肯定,“或许越早越好?岁月过得太快,转瞬间又一年,我该怎么办?”

  求真拍拍他肩膀,“晚上有空慢慢想通此事。”

  “你呢,姨婆,你几时开始筹谋晚年生活?”

  “说来话长,你有没有六小时?少一分钟都讲不完我的辛酸史。”

  “人到了一定年纪,必定有点伤心史吧。”

  求真似笑非笑看着他,“你想查姨婆的背景?”

  小郭嘻嘻笑。

  过一会儿,他问:“他们仍住在老宅里?”

  “不要再去骚扰人家了。”

  小郭想一想,“我添置了一些仪器,让我这样说,他们不会发觉有人骚扰他们。”

  “小郭,你好比一只臭虫。”

  小郭侧头想一想,“在叔公的记录中,从未提及有人叫他臭虫。”

  “你怎么能同你叔公比。”

  “是,他已逝世,得到的尊重,一定比我多千万倍。”

  求真回忆到青年时与小郭先生争执的情形,她有叫过他不堪的称呼吗?从来没有,她一直敬佩他。

  “请勿惊动二位老人家,不然我不会放过你。”

  “遵命”

  这次,小郭拍摄回来的是电影片断。

  据小郭说,摄影机在一百公尺以外的山坡上,拍摄列家大宅的后园。

  看日影时值黄昏,列嘉辉与许红梅正对弈,一人一步,其味无穷。

  镜头推近,求真发觉他们玩的是一副兽棋,即大象吃老虎,老虎吃狗,狗吃猫,猫吃鼠,鼠又吃大象那种儿戏,求真莞尔,正是左右不过是玩耍取乐,何必深奥无比。

  只听得列嘉辉问许红梅:“凉不凉?”想把外套脱下搭她肩上。

  可是立刻有看护上前为她加衣。

  许红梅对列嘉辉一笑,缓缓站起来,把手臂穿进他的臂弯,“进去吧。”

  “不多坐一会儿?”

  “我觉得有人在偷窥我们。”

  听到这句话,求真的脸都涨红了。

  片断中止。

  郭晴说:“老太太真厉害。”搓搓手,吐吐舌头。

  “你满意了?”

  “满意。”

  卜求真也很高兴。

  过了两日,她正阅读,忽尔眼困,轻轻倚在安乐椅上,不知不觉堕入梦乡。

  开头睡得非常香甜,四周一片宁静,求真甚至同自己说,就此一眠不醒,也没有什么遗憾。稿件已全部写妥,搁案头上,她也没有什么事情需要交待,心境平稳,毫无牵挂。

  正在享受,忽见一人影冉冉入梦来,风姿绰约,朝求真招手。

  求真定睛一看,来人却是许红梅。

  许红梅年轻貌美,穿着上一个世纪式样的华服,笑吟吟说:“求真,难为你一直对我好,今日我回去,你也不来送我。”

  求真怔怔地道:“你忽老忽小,我一时不知是你。”

  红梅叹口气,“求真,再见了。”

  求真抢上前,“你去何处?”

  正在此时,“嘭”一声响,求真自梦中惊醒,睁开双眼,只见案头大水晶花瓶摔倒在地。

  她顿觉蹊跷,自椅上跃起,披上外套,驾车往列宅驰去。

  新管家前来开门,说:“老先生正休息—”

  被求真一掌推开,一径闯进。

  看护迎上来,“什么事,这位太太找列先生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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