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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页

 

  香疲倦地说:“大雄,明天见。”

  他们一行人竟把我扔在医院门口,拥着香雪海不顾而去。

  冷风吹得我心都凉了。

  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几乎没怪叫起来,竟不让我参予。到有事发生的时候,立刻把我打回原形,贬为外人。

  一气之下,我回自己的公寓。

  一夜不寐,第二天早上眼冒金星,但连我自己都不同情自己,生命中不止有一个女人的男人,活该遭到如此报应一一被两个女人齐齐抛弃。

  没想到的是,中午时分,香雪海会坐在轮椅上来找我。

  我吓一跳,心头跟着释然。

  “你一一”我迎上去。

  她苦笑,“又上了石膏。像不像恐怖片里的主角?有没有使你想起木乃伊?”

  我忍不住笑出来,“有这么美丽的木乃伊?”

  她长长叹口气。

  我说:“你是不该来的,昨天真吓死我。幸亏周医生来得快,一阵风似的把你接走,嗳,快快回家休息,我下班就来。”

  替他推轮椅的是个男护士,门外另外站着她的保镖。

  她迟疑一刻说:“我只怕你多心。”

  我很惭愧。我诚然是多心了,不然昨夜不会回自己的公寓。只为了她受伤后无暇顾及我的自尊心!多么荒谬夹小气。

  第七章

  今天累得她坐着轮椅来探访我。

  她对我的重视,我现在才晓得,分外惊心。

  我蹲下握住香雪海的手,很久很久不出声。

  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对我这样,香关注我,多过关注她自己。

  现代人已经没有这样难能可贵的感情,人人都忙着自爱。

  “你还得工作。”她提醒我。

  我连忙站起来。随着他们把香送出去。

  她一走,我便拨电话到周恩造医务所去。

  说明来龙去脉,我问医生:“为什么香小姐的骨骼如此脆弱,动辄折断?”

  我的声音中透着真实的关怀,相信周医生也听得出来。

  他笑一笑,“关先生,我很少在电话中作诊断。”

  “那当然,我只是希望香小姐没有事。”

  “石膏过一两个月便可拆除了。”

  “多么不便。”

  “是以要特别小心。”周医生说。

  我说:“真是天有不测风云。”

  “关先生,再没有其他问题了吧?”

  “周医生,香小姐似乎时时来探访你?”

  “她是一个听从指示的好病人。”周医生说。

  我实在不方便再说下去,便知趣地挂上电话,心中存着斗大的疑团。

  下班时赵老爷派司机来接我。

  他说:“街上每个人都说你与神秘的香雪海女士同居。”

  “是叮噹说出去的?”

  “所以分外可靠。”

  我不出声。

  “她派私家侦探盯你,证据确凿。”

  “她是否在收集证据要同我解除婚约?”我问。

  “这要问你呀。”

  我说:“至今她还未把戒指送回来。”

  “大雄,一人不能踩两条船。”赵老爷说。

  “赵世伯,你说得对。”我叹息说。

  “若是为了一本书而闹翻,太不值得,这里头恐怕还有其他的因素吧。”分析别人的事,赵老爷当然头头是道。

  我用手托着头。

  “香雪海,她对我有好感,”我说,“没有其他,我只想略为回报。”

  “你公司里的速记小姐对你何尝没有特殊的好感?”

  我苦笑,“你说得很对。”

  “知道什么是对没有用,你总得往对的路子开步走呀。”

  我彷徨无措,看着车窗外匆忙的交通。

  “你爱上香雪海?”赵老爷关怀地问。

  我不敢回答。就算要与她分手,也不是趁她坐在轮椅里的时候。

  “待她腿部拆掉石膏,我就搬回家去。”我说。

  “你又不是她的医生,”赵老爷不以为然,“何必找这种借口。”

  想起来我说:“她的医生,正是孙雅芝家的骨科医生周恩造。”

  “周医生根本是她介绍给孙家的。”他什么都知道。

  “是吗?”我内心仿佛触动了什么。

  “大雄,我们别说这些无关重要的事了。”他拍拍我大腿,“最近叮噹为你精神很受折磨,整个人乖张得很。”

  我不置信,“是我害她?”

  “当然,她以往是多么可爱的一个人,因感情受波折,变得荒诞不经,整日阅读私家侦探的报告……”

  “且慢,就是那本书害她!”

  “一本书?”赵老莞尔,“你愿意相信?”

  我颓然答:“起码有一半。”

  “另外一半呢?”

  “出版社的教唆。”

  “呵,原来都是社会的错。”赵老说。

  我忍不住问道:“叮噹到底怎么样?”

  “照她目前的心情来看,那本书的第一章到二OO一年也写不出来,整日以黑咖啡与香烟度日,大雄,你也太不关心她了。”

  “什么?”我大出意料,“我以为——”

  “这么多年,你连她的脾气都不知道?大雄,用用你那猪脑:未婚夫搬进另外一个女人的家去住,她还能著书立论?”

  “我与香雪海是纯洁的。”

  “得了!”赵老瞪着我。

  “我要去见叮噹。”我很冲动,“我决没有做任何对她不起的事情。”

  赵老简直没我那么好气:“说不定她要查看你手臂上的守宫砂,你好好地准备吧。”

  在常人眼中,我确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但叮噹应当明白。

  赵老说:“你不能要求一个女人在这种关头上明白你,试问事情能不能够调转来呢?”赵老说得对,他一向关心我们。

  车子在叮噹家门停下,我第一次遭遇到左右为人难的痛苦。

  我下车。

  叮噹随门铃声出现。

  赵老说得对,她瘦了许多,胡乱穿着件棉纱球衣,老布裤皱成一团,正在抽烟,见到我,一声不响。

  我想:不赶我走就好。

  倔强的叮噹。

  我开门见山地说:“我们别斗了,我投降,叮噹,我不再去见香雪海。”

  她捺熄香烟,过来抱着我的腰,将头埋在我胸前饮泣。

  女人。我喃喃地想:一个女人是一个女人,要紧关头一张文凭与数本著作简直挡不住什么。

  我还以为她在享受这场斗争,原来完全相反。

  当下我们言归于好,一切误会随她的泪水化解。

  她不外是要我无条件投降。

  那夜我问她:“书呢?你那本书恐怕可以写三集,资料爆棚。”

  “什么书?”她反问。

  “咦。”我诧异。

  “谁还能写得出什么鬼书?趁月黑风高我把招牌摘下收档是正经,差点连未婚夫都不见了。”她没精打采地说。

  我略为感动,“做女人为家庭,难免有所牺牲。”

  “所以,何必自欺欺人说男女平等。”她感慨地说。

  我不响。

  我的心去到很远:泳池边,影树下,最后的蝉声渐渐沙哑,香雪海穿着黑衣坐轮椅上等我去看她……

  我有点不安。

  叮噹憔悴的面孔同样使我难受。才两三个星期不见,她已经落形,本来那么爱打扮,现在不修边幅。

  我吻她的手,“你放心,我回去向赵三辞工。”一劳永逸最好。

  叮噹怨道:“都是我不好,闹得这样大。”

  我惆怅地笑。

  言归于好——我们真的言归于好?只怕好字当中夹着黑蝴蝶的一只翅膀。

  悬崖勒马不是容易的事,我佩服自己的定力。

  我叫自己放心:公道一点,关大雄,叮噹没有你就差点,人家见不见你无所谓,还不是照样唤风使雨,黄金女郎,花讯年华,会没有男人?到了八十八岁也不愁。

  但她对我……是特别的,并不是我往自己的脸上贴金。

  我向香雪海呈辞,她立刻写了六封以上的介绍信荐我往各大财团的组织去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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