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她:“意外如何发生?”
“在泳池边滑倒,用手一撑,骨头便断开。”
“太不当心。”我爱惜地问,“当时痛不痛?”
她无奈地说:“到医院才痛,当时只觉得:咦,怎么手臂成了三节棍,多出一截?”
我问:“为什么不叫我来照顾你?”
“我这里司机老妈子一大堆,又不是什么大事,何劳于你。”
“喂,你到底是不是在追求我?”我取笑问,“不准说了又不算数。”
她也笑问:“作数又怎么样?”
“作数就不准见外。”我说。
她仰起脸大笑起来,我却有点讶异,因为笑声中毫无欢意。
唉,女人的心意真太难猜测。
下午我们到沙滩去散步。
有一个穿猎装,外貌普通的男人,一直盯着我们。
我们直步行到南湾,他还跟在身后,我疑心,蓦然转头,那人闪到树后。
证实我们被跟踪了。
我问香雪海,“你在此地有没有仇人?”
“没有,为什么?”
“有没有爱人?”
她笑笑,“希望有。”
“那怎么会有人跟踪我们?”
“大雄,沙滩那么大,公众地方,别人也能来散步,怎么说我也不信有人跟踪我们。”
我说:“那人穿猎装,他又出来了,看,就站在垃圾箱边。”
香不经意投去一眼,“管他呢。”
“我们回去吧,”我说,“你受伤也需要多休息。”
“何必为一个陌生人扫兴?没有人有跟踪我的因由,我的生活一片空白,沉闷万分。”香雪海解嘲地说,“日将暮,还有什么好说的?”
第六章
为安全起见,我还是把她送回家去。
一直到我离开,那个穿猎装的人犹自在香宅门外闪缩,我心中冷笑,故意放慢脚步,那男人却没有跟上来,很明显,他的目标是香,不是我。
我将车子在附近兜个圈子,转回去。
那男人索性坐在长凳上,摊开一张报纸看。
我把手重重搭在他肩膀上,他吃一惊,抬起头来。
我问他:“你是谁?干吗吊住香小姐?”
他挣扎开去,“我根本不知道你说些什么!老兄,这条路是你的吗?这张长凳是你的吗?”
我说:“你再不走,我召警察,这番话你到派出所去说。”
他还不愿意走。
我厉声道:“走不走?”
他只好慢慢走开,但保证一会儿又踱步过来。
没奈何,真后悔没学过跆拳道、合气道之类,否则一拳将他劈为两段,看他还敢不敢逞凶。
我在他背后呼喝:“你别让我看见你!”
自己也觉得力量的薄弱。
回头连忙找赵老太爷商量,他过的桥多过我走的路,吃的盐多过我吃的米,见识广阔,经验丰富,与他谈谈,有许多好处。
赵老爷斟一杯好酒给我,凝视我,跟我说:“大雄,这些日子你奔波得很,眼底一圈黑,当心身体。”
“没法度。”我苦笑,“时间编排失去预算,不够用。”
“你同香小姐来往很密?”他问道。
“没有。”我忽然脸红。
“瞒着叮噹吧?年轻人,要注意身体,”他很有深意地说,“那位香小姐,长得像黑蜘蛛。”
我连耳朵都发起烧来,“没有,不不,没有的事,赵世伯,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
他但笑不语。
我忽然飘飘然起来,酒不醉人人自醉,仿佛已经进入温柔乡,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赵老太爷同我说:“这种女人,挺危险的,大雄,别说做长辈的不忠告你。”
我定一定神,笑说:“做男人也不容易,到处都是陷阱。”
赵老爷说:“我还说人呢,我连自己的儿子也管不了。”
“他现在蛮好,你老就让他享受享受艳福吧。”
“所有的事都要付出代价。”
我赔笑道:“他付得起呢。”
“凭他?”赵老自鼻子里哼出声来。
我卖嘴乖,“谁让他的爹爹是赵老太爷呢!”
赵世伯不言语,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隔一会儿他按一下召人铃。
不到三分钟,男管家笔挺站在我们面前。
赵老说:“唤铁人来。”
铁人?我暗想:谁?是什么玩意儿?
管家答:“是。”退出了。
又三分钟,我先听见咚咚咚的脚步声,宛如大地震动,书房门被打开,管家说:“老爷,铁人来了。”
我抬头一看,吓一大跳,竟有那么高大的人!
铁人之名当之无愧,叫他金刚也不为过,来人足足有两米七八高矮,手臂上肌肉如小山般凸起,我必须要仰起脸才能看到他的面孔。
叫他铁人是有原因的,因为他的皮肤呈铁褐色,如金属般结实,整个人静止的时候,如铁铸一般,我觉得他像月宫宝盒中的巨灵魔。
我张大嘴,为这个奇景震动不已。
赵老爷吩咐道:“铁人,明天这位关先生会带你出去解决一件事,你要听关先生吩咐。”
我连忙说:“不敢当。”
赵老爷的脸上露出一丝孩童般的顽皮神情,“我倒要看看,谁在见过铁人之后,仍然敢放肆。”
然后他朝铁人挥挥手,“你先回去。”
“是,老爷。”管家把铁人带出去。
我“哗”一声叫出来,“赵世伯,没想到你手中有这样的法宝。”
他得意地狞笑,“我如叫铁人把仇敌的脖子扭断,他也会听从。”他作势一扭,嘴里发出“咔嚓”一声。
“你从哪里找到这个保镖,吓?”我非常兴奋。
“在泰国做木材生意的时候。”
我对赵家业务情况颇为熟悉,“呵,那么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是,铁人是村里的弃婴,他吃得太多,贫穷的父母无法养活他,把他扔在森林中自生自灭,那日碰巧我出去视察,听到幼儿啼哭声,把他拾回来,那时候巨型黑蚁已经爬满他一身……”
恐怖!我打个突。
“他一直住在这里。”
“可是外头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巨人。”起码赵三从来没说过。
“我赵某的事如果每件都要外人知道,那真得出一本书了。”他笑。
我佩服地说:“坦白地说句,我也想为你著一本书。”
赵老爷呵呵哈地笑,开头很欢畅,后来声音渐沉。
“有什么用,连儿子都管不了。”他颓丧地说。
这是他的心头大石。
第二天一早,我与铁人出发到香宅去。
香雪海自己也有保镖,可是十个加起来也不及一个铁人。
果然不出所料,那个穿猎装、模样平凡,举止狼琐的男人已经在大门外恭候。
我请铁人躲在车子里,听到暗号才出来。
自己先踱到那男人身边,说道:“不是叫你别再上这里来?”
他见是我,贼兮兮地笑,“关先生,这里风景好,我忍不住又来。”
他胸前还挂着具照相机,我忍无可忍,拍两下掌
“铁人!”我叫。
铁人个子虽大,但很敏捷地自车子窜出,一把将这个该死的男人提起,他还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双脚已经离地,吊在半空晃动,真是奇景,我忍不住大笑起来。
他喘气,双眼突了出来,“别开……别开玩笑,放我下来……放我……”
“铁人,劳烦你给这位先生看看你的拳头。”我说。
铁人握起醋钵大小拳头,在他的鼻子前缓缓移动。
他面如土色。
“你的骨头硬,还是人家的拳头硬?”我喝问。
“妈呀,我不敢了,你放我走吧。”他汗如雨下。
“谁叫你来的?说!”
“威威私家侦探社。”
私家侦探?我一怔。
“谁是你委托人?”
他哭丧着脸,“关先生,我实在也不知道,我受人二分四不得已,关先生,我家中尚有八十岁老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