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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招莲娜,她无论吃什么,已不知其味。

  罗伦斯洛看着守丹狼吞虎咽,大惑不解,这女孩子,多久没吃饱过?

  招莲娜的环境竟这样差了?

  招女士开口:“我已欠了半年的租,就快被赶走。”

  “跟你说过多次,莲姐,搬一个小点的地方,排场缩一缩。”

  “再缩不如睡街上。”招女士狠狠地答。

  洛君有点尴尬,“当着孩子,这算什么话。”

  守丹也知道,实在是不能再紧缩了,公寓连天花板都剥落,也筹不出钱来粉刷一次,十只灯泡,九只不亮,也只能逐只换,乘机省电。

  守丹轻轻叹口气。

  招莲娜说:“我已无路可走。”

  洛君不安地看着守丹,“话别说得太夸张。”

  守丹给他一个微笑,意思是不怕不怕,这种话我已听惯听熟,只当耳边风,您请放心,已伤不了我的心。

  但是洛君还是有点窘。

  “替我想想办法吧。”

  “把小孩也带出来干什么呢?”

  “你没听过苦肉计?”

  “我们去偏厅坐,喝杯咖啡,慢慢谈。”

  “给我一杯酒,守丹,你到处逛逛。”

  他们不想守丹听见会谈过程。

  守丹识趣,一走,走到后花园,雨停了,水珠不住自树叶尖滴下,忽而一阵清香,抬起头,守丹看见大蓬大蓬雪白的栀子花,她顺手摘了两朵下来,簪在耳边。

  月亮出来了,银盘似,由乌云衬托,更加皎洁。

  吃得饱饱,守丹特别心平气和。

  这个时候,她听见罗伦斯洛的声音:“我们要出发了。”

  出发,到什么地方去?他们已经把条件谈妥了吗?

  守丹扬起一条眉,看看表,差不多十点钟,还有地方可去?

  “我送你们。”

  守丹只得跟着母亲上车,这次,由罗伦斯洛亲自驾驶,他们往市区驶去。

  守丹睁大了眼睛,觉得新鲜,十分醒觉。

  “心扉,车子一直驶进闹市,再转上半山,在一幢大厦前停止,我们下车,走进电梯,那位洛先生掏出锁匙,插进电梯表板的一个匙孔转动,电梯便直上升,升到顶楼,电梯门打开,你猜我看到什么?我们居然一脚踏进铺着地毯的客厅中,一位管家立刻迎出来,招呼我们。”

  招莲娜说:“你老板的排场真正不小。”

  他们一伙三人进入会客室等候。

  丝绒沙发上已有人在。

  她与她们母女两人同样意外,只有罗伦斯洛,不以为奇,朝那位陌生女人点点头。

  守丹觉得那位女士十分面善,雪白面孔,鲜红嘴唇,娇艳欲滴。

  不一会儿,管家来传:“陆小姐请。”

  守丹才猛地想起,这是城里颇有名气的女演员,顿时好奇起来,但那位陆小姐已经站起,婀娜地跟管家走入内厅。

  招莲娜目瞪口呆,继而垂头丧气,“我还有什么希望。”

  罗伦斯洛却说:“不一定,别气馁。”

  守丹忍不住,问母亲:“我们来见什么工?”

  罗伦斯洛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隔一会儿他说:“把孩子留在这里,待会你自己进去。”

  招莲娜终于颔首应允,她已经气馁,不再争取。

  “心扉,那个会客室全部以丝绒装饰,丝绒沙发,丝绒墙纸,连地毯都细结,如丝绒,可能有吸音作用,静得不得了,不似有人在。”

  大约二十分钟后,管家便传招莲娜,那时,已经过了十一点钟了。

  罗伦斯洛陪招女士进去,他温柔地对守丹说:“你在这里稍等。”

  守丹点点头。

  管家也挺好,问守丹:“要喝些什么吗?”

  守丹索性不客气,“请给我一杯橘子水。”

  不知要等多久。

  趁他们去见人,她缓缓地走出会客室。

  “心扉,我再也没想到,走廊的另一面墙,竟是落地玻璃,整个海港灿烂的橙色就在眼前,我似站在悬崖边往山下看,那种感觉奇突,非常危险,又十分刺激。”

  守丹把她的感觉形容得颇为贴切,她大胆地走近玻璃用手按上去,像是随时会摔下万丈深渊,守丹笑了。这时,她听见身后有响声,转过头去,不见有人。

  谁?

  随即想到,这是别人家里,又放下心来。

  守丹肯定有人,不知道是什么人,躲在一角看她。

  守丹打量自己,不禁又“咕”一声笑出来,旧珠片不住脱线掉下来,几乎落得一地都是,有鞋无袜,头发随意披肩上,光着膀子,大概像个野女郎。

  她叹一口气,刚要转过头去,又听见一声咳嗽。

  “谁?”这次守丹问出声来。

  有一个声音在黑暗角落道:“请问你又是谁?”

  “我?我是客人,”守丹把身子靠在大玻璃上,“你呢,你也在等见主人吗?”

  她背着光,身后是一天一地的七彩霓虹灯。

  那人没有回答。

  “你为什么不出来?”

  “请告诉我,你是谁?”

  “我是招莲娜的女儿,”守丹十分纳闷。

  再也没有回音。

  “喂,喂?”守丹追问。

  没有动静。

  守丹走过去看个究竟,角落已无人,那人已经走开。

  接着,招莲娜悻悻地走出来。

  她在责怪罗伦斯洛:“累,累,为什么不早说,叫我白跑这一趟。”

  洛君在一旁开寻,“算了,不是白跑了,已经付过车马费,足够付三个月房租。”

  守丹没想到他同母亲熟得这样,又笑。

  “心扉,不晓得为什么,那晚,我老是笑,本来不是什么好笑的事,忽然也变得好笑起来,笑了,就似赚了外快,何乐而不笑?”

  罗伦斯洛像自知猥琐,尴尬起来。

  原来招莲娜根本没有见到她要见的人。

  他们一行三人离开了那层豪华的阁楼,仍然从私用电梯下去。

  这时,守丹知道,排场豪华的罗伦斯洛,不过是阁楼主人的一个跑腿。

  做人手下本来不算什么,但洛氏所任职务,似乎不大方便见光,想到这里,守丹又笑了。

  回到家,她才除下耳鬓的栀子花,花瓣已残,镶上锈边,花就是这样的不经开。

  招莲娜并没有把那笔叫做车马费的意外之财用来付房租,她用它去置了一大堆奢侈品:香水、香槟、真丝内衣裤、缎子高跟拖鞋……

  “心扉,在较早的时候,母亲也曾经为开门七件事担忧,她也曾做过懦弱正经的小妇人。后来,大概发觉那并非生存之道,慢慢变了,对达尔文来说,这便是进化论:大象的始祖并没有长鼻,为着吃树上嫩叶,鼻子越伸越长,终于,亿万年之后,鼻子进化得可以往高处卷食,我与母亲,也必须这样做,我们已经与当年的孤儿寡妇不一样了。”

  “守丹,为着生活,我们无奈,我们必须作出适当的牺牲,但很多人为了生活得更好,继续受委屈,就没有必要。我有种感觉,有一件大事将要发生在你的身上,这件事,或许会影响你的一生,令人难过的是选择不在你,你到底年纪还小,在要紧关头,妇与孺总是首先吃苦,守丹,对你,我爱莫能助,只得精神支持你,永远做你忠实的朋友,心扉。”

  房东向法庭递了申请书,逼迁招莲娜。

  招莲娜并不急,笑笑同女儿说:“我们在这里住了多久,你父亲在世,与房东吃过饭喝过茶,不是没有交情的,现在叫我们滚蛋呢,我真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至今还说钱没用。”

  守丹不出声。

  这方面她像母亲,并没有辍学设法赚钱去帮补家用,做家教所得,买双运动鞋还差不多,而且挺受气,她同学就碰到过家庭教育欠佳的小孩,拨好闹钟,铃声一响就赶走补习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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