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时期,他经济情况不是那么好,是个不烟不酒勤学的好青年,每朝推着脚踏车来等芳好。
  曾有各式各样小跑车想侍候芳好,但是她选择脚踏车。
  母亲知道了,急急叫德国平治车厂寄运一辆性能卓超的爬山脚踏车给她。
  母亲们都是那样夸张。
  芳好忽然披上外套出门回家。
  叶太太来开门,“芳好,”十分惊喜,“是你?”
  芳好紧紧抱住母亲,泪盈于睫。
  趁生你的人还在,好好庆祝生日。
  结好自楼上下来,“姐,你终于现形了。”
  结好身后是亮佳。
  芳好看到亮佳倒是欢喜,立刻问:“杜索道夫内衣展览的单位设计出来没有?”
  亮佳答:“刚刚收到,图样已传到你手提电脑里。”
  “你带着的话就让我看看。”
  亮佳取出电子手账。
  结好一下子按住,“今日不谈公事,姐,这个时辰,你出生没有?”
  芳好答:“还没有。”
  “还没出生,怎办公事,来,喝杯绿茶。”
  你别说,结好自有道理。
  芳好笑问:“你的未婚夫呢?”
  “回家去了,”结好笑嘻嘻,“不准他在这里抢镜头。”
  亮佳也笑,“叶太太的注意全放在新女婿身上。”
  “大伯的礼物一早送到,珍贵隆重。”
  叶太太展示那串钻链。
  这种首饰她也有,随时拿得出来做女儿嫁妆,可是男家送的又自不同。
  “通知父亲没有?”
  叶太太的声音转冷,“不必去打扰他了。”
  “总得知会他。”
  “是我女儿嫁人的好日子,我不想看到他。”
  “他是结好的父亲。”
  “我问过结好,她也不想见他。”
  “妈妈,这好像于礼不合。”
  叶太太嗤一声笑,“同他讲道理?”
  “他无礼,我们也无礼,就降格同他一样了,我才不干这种事。”
  叶太太沉默,过一刻才说:“你这样明白事理,人家未必欣赏。”
  芳好轻轻说:“我一贯孤芳自赏。”
  叶太太吁出一口气,伸手摸大女儿的脸,“父母离异,你受的创伤至大。”
  芳好勉强笑说:“我吃得好穿得好,又在外国留学达十年之久,还能承继家族事业,是天下最幸运的人之一,有何不妥?”
  母女又紧紧拥抱。
  亮佳轻轻说:“这是特意做给我们这等孤儿看的。”
  叶太太说:“亮佳,你也来,你是我第三个女儿。”
  亮佳也拥抱叶太太。
  “婚礼打算怎样筹备?”
  “照原意,注册结婚,蜜月旅行。”
  芳好十分欣赏,“好极了,简约主义,抛却繁文耨节。”
  叶太太略有遗憾,“我也同意。”
  “不过,新居得准备妥当。”
  叶太太答:“有成说他大哥是地产专家,公司名下有间公寓,一层过,近三千平方尺,不用爬楼梯,可转名到有成名下,立刻开始装修。”
  都想到了。
  真体贴。
  可惜体贴对象太多,包括穿着高跟拖鞋爱摇腿的艳女在内。
  “这么说来,有成与结好不必忙什么。”
  “是呀,佣人也现成,我会叫璜妮妲跟过去服务。”
  一个人的福气与生俱来,芳好看着妹妹微笑。
  芳好问:“亮佳,为何不见林泳洋?”
  “啊,他,女眷聚会,不方便他在场。”
  芳好仔细端详,“没什么吧?”
  “他一会来接我。”
  结好叫姐姐看家具式样。
  亮佳也过去凑兴。
  第四章
  昨天晚上,亮佳与林泳洋争执。
  亮佳:“叫你泳洋,是希望你胸襟像大海般广阔。”
  泳洋:“我天生小器又怎样,未婚妻连见我的时间也没有,我还不生气?”
  “叶家办喜事,我过去帮忙。”
  “说得好,是叶家,你又不姓叶。”
  “叶家当我像自己人。”
  “你别天真,你最多攀至管家地位。”
  “林泳洋,你有欠大方。”
  “亮佳,我俩应当在下月结婚。”
  “仿效二小姐那样,注册旅行最好。”
  “那么立刻去登记。”
  亮佳犹疑,婚后有这个人管头管脚,凡事加插意见,自私小器地申诉抱怨……
  亮佳又温柔地想:到底是这个人在她病时给她煮一锅白粥,是他陪了她这三年。
  亮佳微笑。
  赌一记吧。
  开始的时候,都把自己最好的一面拿出来,都自觉相爱,却不过认识一两年光景,就决定终身在一起生活,以后,以后就看命运安排了。
  亮佳自小吃惯苦,双手灵活,不介意做脏活粗活,家务可以一手承担,难不倒她。
  她说:“好,明日去注册。”
  “明天星期日,星期一早上七时正我去接你去登记。”
  他们两人各举起右手,朝对方的手心拍过去,击掌为盟。
  是,明朝就要去注册了。
  忽然听得有人问:“想清楚了?最后一秒钟,退缩还来得及。”
  亮佳以为是问她,吓了一跳。
  定一定神,才看到是芳好问妹妹。
  结好脸上出现一个凝重的表情,“跳了十年舞,也已经累透,纱裙被扯破,腰间无数黑手印,舞池里全是十五六七岁的小妹妹满场飞,也该是我这名前辈退下来的时候了。”
  芳好说:“你能这样想,还算有点聪明。”
  “方有成很适合我,我们是豆荚里的两粒豆,爱吃爱玩,胸无大志,不想管人也不想被人管,公司赚了钱,分笔红利,心满意足。”
  芳好吃惊,没想到妹妹这样有自知之明,这几年她简直是大智若愚,诈癫纳福。
  结好说下去:“讲得难听点,之后万一有什么不妥,也不致失救,家里总欢迎我,我仍是母亲的宝贝女,所以婚礼低调些好,以免大袍大甲,有头威无尾阵,千万成本,只演出一年半载。”
  越说越像个大人,芳好已知道不必替这个小妹担心。
  这些话亮佳全听在耳中。
  叶结好无后顾之忧,玩倦了,遇着喜欢的人,结一次婚,无伤大雅。
  她李亮佳呢?
  别看这西化的都会已踏入廿一世纪,风气保守得很,像亮佳这种普通女子,一有闪失就被称失婚妇人,胸前扣上血红色歧视字样,永远不得翻身。
  亮佳低下了头。
  芳好走过来,“亮佳似有心事。”
  亮佳点点头。
  “你想谈谈吗?”
  “芳好,我与泳洋约了明晨去注册结婚。”
  芳好一怔,“这样仓卒?”
  “再迟疑就结不成了。”
  芳好笑笑,不出声,不给意见。
  片刻亮佳苦笑,“好像是一件不受欢迎的杂务,干掉它,好腾出工夫来做正经事。”
  芳好看着她不响。
  “我爱泳洋吗?”亮佳自问自答:“我是名孤儿,一直向往有个家,身边是忠实可靠的伴侣,养育一子一女,整日为他们忙进忙出,不再瑟缩在床角孤苦流泪。”
  芳好抬起头,“泳洋是个好对象。”
  “他小器。”
  “他不是完人,你我也不是,这并非不可宽恕的罪名,泳洋平时在公司是个很大方爽快的人,他着紧你才会受到掣肘。”
  “想到明早,有点食不下咽。”
  芳好说:“不要勉强。”
  “泳洋未必等我一辈子呢,我又没有娘家。”
  “你有一双手。”
  亮佳伸出双手,仔细端详,“看样子真得用它一辈子了。”
  “亮佳,明日我们决定什么时候出发往杜索道夫。”
  “我从未去过德国。”
  “你可放一天假游览观光。”
  第二天一早,亮佳已经穿好衣裳等未婚夫上门来。
  她练习台辞:“泳洋,对不起你。”
  “泳洋,请允许我工作多两年。”
  “泳洋,你若愿意等的话……不等,也不会责怪你,是我没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