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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页

 

  我拍着手掌,“孩子们,摸错途径了,宝藏并不在这里,再给你们一个提示,注意:禾草盖珍珠,废物堆里寻。”

  弟弟与妹妹哇一声跑到地下室去:连妈妈都摇头,“闹得过份。”

  “我倒觉得他们很快活。”丈夫说。

  我看着丈夫,这是好机会,有什么话该说了。

  我同母亲说:“妈妈,你能回避一下吗?”

  母亲知道我们要讨论大事,叹口气,“我先回家。”

  “明天我来看你。”

  我把她送出门。

  丈夫自然也有分数,我们坐下来,趁孩子不在跟前,我很文明他说:“我们不如分手吧。”

  他也特别平和,“好的。”

  “谢谢你,我马上去进行这件事,你有无特别条件?”

  他想一想,“没有,你呢?”

  我摇摇头。

  “你知道吗,如果我们一直这样心平气和,婚姻可以维持下去。”

  我低下头,“我认为还欠一点点。”

  “你又孩子气了。”

  “或许是,我们不必再为这个问题争执,既然双方决定和平解决,再好没有。”

  会谈结束,心如止水。

  我与上司联络过,下个月复工。

  意外过去,生活如常,不知恁地,闷得要死。

  黄昏的时候,孩子们终于寻到车房,我发出呜呜的紧急报告,他们欢呼,知道找对了地方。

  弟弟跑出来问:“这是什么?”拿着黑色的塑料碟子。

  “软件,”我说:“是老式电脑的一种零件。”

  “不,”丈夫说:“是唱片。”

  我说:“老天,连我都没见过。”

  弟弟说:“我要继续努力,不能让妹妹得胜。”他跑开。

  丈夫接过:“至少有五十年历史。”

  我看着碟子上陈旧的标签,《渴睡的礁湖》?这是什么鬼?”

  “一首歌。”丈夫答。

  我笑出来,“一首歌叫《渴睡的礁湖》?品味惊人。”

  “他们那时候的歌名的确好不骇人,我记得有一首叫《我在欲火中》,又有一首叫《你认为我性感吗》?”

  “哎呀呀。”我掩住嘴。

  丈夫忽然握住我的手,“如果我们可以什么都谈、何必分手?”

  我温和地说:“保证不到三天又会吵起来,我们不是同路人。”

  他颓然。

  我把唱片搁一旁,“能不能弄部机器来听一听?”

  “要到古玩店去找。”

  忽然听得孩子们大叫:“找到了找到了。”

  我立刻站起来,“游戏完结,我要去颁奖。”

  走到车房,只见弟弟手中高举一锡包,妹妹跳跃着去抢。

  骤眼看的确很象,但是走近就觉得那包裹大大,约莫有二十公分乘十二公分。

  我笑,“这是什么?继续努力,不是它。”

  弟弟把包裹一手扔给我,又去找。

  我把那包包拿在手中,心生异样之感,秤一秤,又不太重。

  “在哪里找到的?”

  妹妹指一指。

  啊,这不是我的车子?车头凹扁,毁坏严重,一扇门落了下来,夹层破裂,孩子就是在那里找到锡纸包。

  我问:“你们割破的?”

  “反正是废物,”弟弟说:“我们获奖心切。”

  谁把这包东西放在那里?不是我。

  它是什么?

  我把它拿到睡房,缓缓拆开。

  包裹做得极仔细,总共三层,拆到最后,是一个纸盒子,上面印有朵朵的玫瑰花,美丽精致。

  这到底是什么?从没见过类似的东西,但可肯定不是危险品。

  盒盖还没打开,已闻到一阵香味。

  这种味道非常陌生,十分甜,十分馥郁,缈缈然自盒内钻出,似勾住我的灵魂。

  我顿时失魂落魄,手颤颤打开盒子,盒子内还有层白色透明的牛油纸隔注。

  牛油纸上面烫着金字:方氏糖厂。

  糖,什么糖是这样子的?

  掀开薄纸,放到鼻端一闻,香入心脾,忍不住取过一块放入嘴里。

  即使是毒药也不怕了。

  糖一入嘴即化,钻入味蕾,如丝绒般滑溜甜美,奇怪,这滋味似曾相识。

  谁把这糖果放在烂车的门内?

  象是知道,又不十分记得起来。

  整个人如堕入破晓时分,似有一丝金光透入浓雾,但怎么也肴不清楚。

  忍不住又吃一块糖,这一小盒子容量不大,可不经吃。

  就在这个时候,片断记忆忽然浮现,我知道它是什么了,这种糖叫巧克力!因可可绝种而停止生产。

  方中信,有一个人叫方中信,他是糖的主人。

  我用手掩住嘴,方中信,我霍地站起来,是他把糖藏在那里,他死心不息要对我好,即使我来到另一个世界,他还设法照应我。

  我都想起来了,是糖唤回记忆,不不不,不是,是纳尔逊,他暗中使了手脚,保留我的记忆,瞒过他的同伴,迫我出院,全人类只有他知道我保留着前世的记忆。

  我恐慌,四肢冰冷,不知把这些非法的记忆收在什么地方才好,心突突的跳,半晌回过神来,才觉得心如针刺般痛。

  纳尔逊说得对,这些记忆对我无益。

  夫人也这么警告过我,是我苦苦哀求他们让我保留回忆。

  我凄酸的想,不要后悔,千万不要懊恼,小心翼翼地看护这些珍贵的记忆。

  我握紧双手,开头不晓得该怎么做,过了半晌,镇静下来,捧住巧克力糖深深嗅一下,收到抽屉里。

  纳尔逊终于答允我的要求,或许出于同情,或许因为他父亲的缘故,他帮了我一个大忙。

  我微笑,他同他爹一样活泼机智,父子同样是了不起的人物。

  孩子们这时闯进来,“唏,终于找到了。”手上高高拎着铜币。

  我连忙说:“了不起,让我看,你们要什么奖品?”

  弟弟与妹妹对望一下,不约而同的说:“要妈妈有空常常这样同我们玩。”

  “一定一定。”我说。

  他们欢呼,跳着出去。

  我看着窗外,怔怔的落下泪来,心中尽是过去的人过去的事。

  这个月亮不是那个月亮,这里的晚上没有月亮。

  我一整夜伏在桌子上,直到太阳升起。

  丈夫进来,看到我,意外的问:“这么早?”这种语调,已算难能可贵。

  我勉强笑一笑,“失眠。”

  “要不要看医生?”

  “我没事。”

  “自己当心。”他已经仁至义尽,耸耸肩忙自己的事去了。

  我吞一口苦水,再吞一口苦水。

  第二十一章

  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不止身体回来,记忆也回来。

  纳尔逊本来已将我的胡思乱想完全洗净,使我成为一个正常健康的女子,我甚至比从前温柔驯服,有兴趣走到厨房去,连丈夫都觉得,如此配偶,不是不可以共度一辈子的。

  家人都发觉我变好了。

  刚刚在这个时候,因为一盒糖果,唤回从前的我。

  我震惊地呆坐。

  五十年就这么过去了,物是人非,在他们那里,我不知如何着手寻找母亲,现在回来,我又不知该如何重新适应。

  不是每个人有机会经历这么痛苦的考验。

  我伏在桌子上,每根神经抽得绷绷紧,痛苦得透不过气来。

  然而经过这四十五天的旅程,我成熟了,我学会沉下气来,咬紧牙关死忍。

  必须见一步走一步。

  我出去问丈夫:“我能借用你的车?”

  “它是辆慢车。”丈夫笑。

  “我只不过到母亲家去。”

  “小心驾驶,”

  “多谢关心。”

  孩子们还在床上,我轻轻抚摸他们额上的接收器,不过似一粒血红的痣,但愿他们的思想永远不会被截收。

  妹妹醒了,轻轻叫我。

  我顺口叫一声爱梅,立刻怵然而惊,住口不语。

  随即拍妹妹的手背,嘱她继续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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