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向山脚走去,抬起头观望。
这座山所在地,应该就是怀刚住的理想村。
一夜之间,她迷了路,再也找不到那一列平房,他们一定还在原处,只是外人无法找着正确地点。
祖斐伸手去摸山石。
这原来是很普通的一个动作,照理说,触觉应告诉她,岩石的凸位有滑溜溜的青苔,凹处附着粗糙的泥土,但祖斐只觉得空荡荡,摸不到边。
定睛一看,她吓呆了。
手,手到什么地方去?祖斐看到她的右手自腕下消失在岩石中,像是玩魔术似的,穿进山中。
祖斐大惊失色,本能地缩手,退后三步,跌在地上。
脑中灵光一现,她明白了。
障眼法!
这一整幢山,根本是不存在的,好比电影中的背景放映,使人的眼睛产生错觉,以为草地之前就是山坡,此路不通,但蝴蝶飞得进,手伸得过,祖斐相信,只要够胆,她整个人可以穿过去。
天,这是什么样的装置,由什么人设计?
这屏幕另一面,到底有些什么?
祖斐用手撑起身子,惊恐地看着那座不折不扣的假山。
那班年青人见祖斐久久不起来,关心地问候:“小姐,摔痛哪里?”
祖斐“啊”的一声,才感觉酸痛,上次碰跌的旧患复发,她勉力站起来,“没事没事。”
今天晚上,等不相干的人散去,她要再来。
祖斐登上吉普车,发动了引擎。
临走前她看到一只老鹰,展翅飞向山崖,似要撞向岩石,一瞬间消失在石缝中。
它飞了进去。
再飞出来的时候,它可能变了另外一种飞禽,也有可能,老了十年。
祖斐匆匆开车离开。
到了家,才真正害怕起来,她记得小时候看过一部电影,叫做《知道太多的人》,知得太多,会招引危险。
把这整件事向执法人员公开吧。
但是,装假山放烟幕的人,有没有违法呢?
祖斐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公寓里不住踱步。
况且她可以肯定这整件事,同靳怀刚的失踪有关。
百忙中,六神无主,惶恐万分的方祖斐居然微笑出来。
果然,怀刚不是自动疏远她。
笑容很快苦涩起来,怎么老碰到古怪的异性。
像沈培多好,恋爱一次,结婚生子,专心事业,一切敲定,偏偏她还在摸索摸索。
祖斐迫切需要向一位有想像力的人士听取意见。
她知道应该去找谁。
祖斐取过手袋,准备出门。
门铃响起来。
祖斐立刻有个兆头。
她打开木门,铁栅外站着程作则教授。
“你!”她狐疑地叫出来,“怀刚呢,他在什么地方?”
“我可以进来吗?”
祖斐瞪着他。
程作则无奈地摊摊手,“抑或你情愿在公众场所与我谈话?”
“我不怕你。”祖斐说。
“我很高兴听到你这样说。”
“我的女仆在厨房,你可以进来。”
“谢谢你对我信任。”
祖斐觉得他一贯诚恳、斯文、礼貌,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奸恶之徒,而且他声音里有一股说服力,使人信任他。
祖斐放他进屋。
他凝视祖斐。
祖斐一无所惧,也瞪着他。
过一会儿,祖斐老实不客气地责备他:“你是整项计划的主持人,说,靳怀刚在什么地方?”
“他不可以再见你。”
“为什么?”
“祖斐,你何必知道那么多。”
“你叫他出来,同我说,他不想再见我。”
“祖斐,你何必自讨没趣。”
“我反正是一个没趣的人,身不由主,顾不了那么多。”
祖斐自己都不知道勇气自何而来,如此凶悍地办交涉。
程作则不怒反笑,“没想到你们之间有如此坚贞的女孩子。”
祖斐不知道是褒是贬,一时不作反应。
“怀刚出差去了,稍后调回本地,他不能再见你。”
祖斐激动地说:“你不喜欢我对不对?”
“不——”
“你以他的前途威胁他对不对?”
“你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
“这里面还有其他因素,怀刚不是那样的人,他不会为一份优差放弃友情。”
“祖斐,他不适合你。”
“这话你不可代他说。”
“你认识他有多久。两个星期,半个月?你不了解他,我却是看着他长大的。”
祖斐觉得再怪异没有,她问:“程教授,什么样的人,才会干涉他人的感情生活?”
程作则好不尴尬,一时答不上来,过了一会儿,他说:“祖斐,我很喜欢你,但是,怀刚同你在一起,会惹起许多麻烦。”
祖斐发呆。
她问:“你们是神职人员?”
“不不。”
“你们是太空署工作成员。”
程作则一愕,不置可否。
“你们的秘密研究室,就在山坡后面,那样的装设,也只有太空署有人力物力办得到。”
程作则答:“祖斐,怀刚参加组织的时候,发誓效忠国家,他不能违背誓言。”
“他仍在研究所?”
“是。”
“他想不想见我?”
“我们已经说服他。”
祖斐问:“本市政府知不知你们存在?”
“祖斐,我已与你说得太多,我们与贵政府确有协议。”
“你今天上来,就是为了劝我忘记靳怀刚?”
程作则点点头。
“教授,你不像是做这种事的人。”
程作则伸出手来,握住祖斐的双手,诚恳地说:“祖斐,我请求你答应我,不要再追究我们的事。”
他声音中有无限苦衷、遗憾、无奈、不得已。
“趁还来得及,忘记靳怀刚,他不是你的对象。”
祖斐问:“你们的任务真的秘密得不允许他接触外人?”
程作则点点头。
“可是程太太在与你结婚之前,也是个外人而已。”
“怀刚不会与你结婚。”
“你问过他,”祖斐苦涩,“你肯定我不会有机会?”
程作则按不住心中讶异,“祖斐,你们的感情竟如此冲动,你并不认识靳怀刚,你根本不知他的底细,你连他的真姓名都不知道,祖斐,你是受过教育的人,理智统统搁到什么地方去了?”
祖斐答:“一个人,只能听从他的心意。”
程作则太息,“愚昧的感情害惨你们,不然的话,凭你们的努力聪明勤奋,成就当不止于此。”
祖斐固执地摔掉程作则的手,她不是不知道教授苦口婆心,一番好意,但她无法压抑她内心的需求。这些年来,接触过那么多异性,只有靳怀刚值得她付出那么多。
这就是她的直觉。解释不了,两个星期同一年,十年都是一样的,她无法把该种独特的感觉告诉程作则这个理智的科学家。
“你不肯答允我?”
祖斐说:“要是他来找我,我不会拒绝,我求之不得。”
“你们真勇敢。”教授赞叹。
“我们,”祖斐看着他,“我与程太太有什么不一样?”
程作则叹口气,“祖斐,不要再走近那个山坡,我们已经加强措施。”
“你为何来找我,威胁还是警告?”
“我们喜欢你,祖斐,请回头。”
“你怕我暴露你们的所在?”
“不,祖斐,你误会了,我们很安全,我们也不会妨碍你们的生活,问心无愧,我只想同你说明白,靳怀刚不会再来找你,你不必再等。”
程作则站起来,打算告辞。
这个中年人风度翩翩,一个很简单的动作看上去都十分优雅,祖斐无论如何不信他是坏人,他到底在扮演一个什么角色?
他走到门口,转头回来说:“祖斐,你必须相信,我这样做,不但为怀刚好,也为了你好。”
他欠一欠身,走了。
第五章
从头到尾,他像是充分地掌握了有关方祖斐一切的资料,胸有成竹,祖斐不能说教授不同情她,她可以看得出他爱莫能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