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珊说:「我们查到与杨子有关所有人的秘密,可是找不到王晶晶。」
「把每块石子翻出来找,逐寸逐寸搜,一定有结果。」
他的毅力叫人吃惊。
在银行区一条横街,酒吧林立,周元忠与之珊找到一家欧洲风情的小店,元忠说:「是它了。」推门进去。
有乐师用手风琴拉奏著名的旧歌玫瑰人生。
之珊跟着轻轻哼。
元忠看着她微笑。
这算是约会吗?他也不知道。
他暗示之珊朝右边看去。
原来梅以和早已经独自坐一角喝闷酒。
有男人向她搭讪,她只是不理。
之珊恻然,「看到没有,这是我的镜子,廿年之後,我也会同酒保说:『再来一个苦艾加冰』。」
周元忠说:「我不会让你那样做。」
「你,你早已儿孙满堂,忘记我是谁了。」
他们在说笑的时候,只见梅以和又乾了一杯。
他俩走近。
梅以和发现他俩,十分高兴,对酒保说:「有人付账了,把欠单取出来交这位小姐。」
酒保如释重负。
他取出账单,之珊一看,不禁一怔,那是五位数字,那么多酒,足够洗澡,不是钱的问题,人会醉死,心事又不能解决,何苦来呢。
她默默结账。
梅以和大声说:「多谢杨子。」
之珊用手按着她肩膀。
梅小姐感慨地说:「你已是个大人了。」
之珊也叹息,「是呀,不知不觉,也长大成人。」
梅以和很有酒意,「你同你甄叔闹翻了?」
消息传得真快。
「老贼遇到了滑铁卢。」梅以和痛快地笑。
「我们知道你受了委屈。」
「不,」梅以和摇头,「是我判断错误,身为专业人士,不能监守自身行为,应受处分。」
「我们有理由相信某人示意你那样做。」
「有人示意你跳楼,你会不会跳?」
她自责至深,不愿开脱自己。
之珊答:「如果我年轻,又爱上一个人,相信这样做会叫他开心,谁知道,女人天性愚昧。」
听到这样的话,梅以和心酸,鼻梁上像中了一拳,强忍着眼泪。
「你想知道甚么?」
「我最想知道王晶晶的下落。」
梅以和答:「没人知道她生死存亡。」
「你代表王家那么久,丝毫不见蛛丝马迹?」
「只知她忽然在空气中消失。」
“一个人,高五尺六寸,重一百二十磅,怎样消失?」
「人海茫茫,当年我也曾失踪数载,谁也不曾关心,没有一封信,没有一通电话。」
她忽然伏到酒吧上。
酒保苦笑,「又一个伤心人。」
之珊推一推梅以和,她动也不动。
「独身女子,危险呢。」
之珊说:「未来的酒账,送到杨子律师行结数。」
「最好劝她戒酒。」
「她除却心魔,自然会振作,急不来,凡事有一个定数,到了时候,她啪地一声清醒,并且会诧异地问自己:『甚么,为着哪样一个人』?」
周元忠好笑、「听你老气横秋的演说,会以为你是过来人。」
谁说她不是,还是同一个男人呢。
「只有最最下流的人,才会利用另一人对他的爱,叫人牺牲吧。」
周元忠看她一眼,不出声。
「谁送梅小姐回家?」
酒保答:「过些时候,她会自动醒来。」
走出门口,才发觉酒吧就叫做玫瑰人生。
这种时候,之珊真看不到蔷薇的颜色。
他们到周宅休息。
「你喝甚么?」
「长岛冰茶。」
周元忠过去看着她,「之珊,你怎么活脱似一个外国人。」
「我在洋化家庭长大,家人全部持外国护照,我是国际人,你叫我喝寿眉茶,我一样高兴。」
「那么,就喝茉莉香片吧。』
之珊看电视新闻。
这段访问一定是较早时间摄录的片段:「梅以和律师宣布她已退出代表王晶晶家人,警方对此案仍无突破……」
周元忠把茶杯递给之珊。
「悬案。」之珊遗憾。
「你几时考试?」
「快了。」
「我送你去试场。」
「考试是我的职业,我就净会这个,你别替我担心。」
「梅以和突然出现,骤然退出,何故?」
「她已经叫杨子面目全非,应该心足。」
之珊走到书房,看到房中央架起一块白板,上边正中央写着杨之珊三个大字,还有她的一帧漫画肖像,眼睛大大,十分可爱。
「这是我?」
周元忠笑嘻嘻不出声。
“这张图表是甚么意思?」
“一切因为你而起。」
「因我?」
「从前,我把事情看得太复杂,原来,杨之珊才是中心人物。」
「怎么说法?」
「你是杨汝得爱女,他一有闪失,杨子大半股份一定落你手中。」
之珊点点头。
「得到你,即是得到杨子。」
之珊抬起头。
「那人,只需利用一个机会,令杨汝得交出股份,他便大功告成。」
之珊用心聆听。
「王晶晶刚好在这个时候失踪,呵,多么好的机会,把这件事搞大,杨汝得只得下台,一切在意料中。」
周元忠说的是甚么人,十分明白。
「之珊,这其实是两个合夥人权利斗争事件。」
之珊变色。
「有人要把杨汝得挤出局。」
「你的假设很大胆。」
「那人敦唆王晶晶家人出面做苦主,叫刘可茜娓娓道出旧事,务必使杨汝得没有面目做人,警方没有提出控诉,但社会对杨汝得已有公论。」
之珊作不得声。
「他计得很尽,但是,他算漏了一点。」
是,那拥有一半以上股权的少女,忽然变心,移情别恋,他结果一无所得。
「於是,他叫梅以和收手。」
「梅以和?」之珊跳起来。
「是,她仍然受他摆布,是他叫她回来。」
「不可能!」之珊惨叫:“一朝被蛇咬,终身怕绳索,一个人吃了亏会得学乖,怎可能一次又一次错下去。」
“这就要去问梅以和了。」
电话这时响了起来,周元忠走过去听,说了两句,放下话筒,取过外套。
「之珊,我们走。」
「去哪里?」
他面色铁青,「梅以和在寓所服毒身亡。」
之珊双膝忽然发软,坐倒地上。
周元忠扶她起来。
之珊抱着他的手臂,脸紧紧靠他肩膀,眼泪不停落下。
「我们去看一看。」
之珊点点头。
周元忠认识在场警务人员,可是他现在只能像记者一样,站在黄线以外观察。
小公寓内家具陈设简陋,之珊来过这里一次。
梅以和对她很客气,她请之珊喝冰水,杯子裏加一支吸管,当她如小孩子。
元忠从前的同事走过去与他说话。
「无疑点。」
「谁最先发现!」
「管理员闻到强烈煤气味,四处寻找源头,大力拍门,无人应门,又见门口报纸堆积,於是通知警方撬门。」
「房东呢?」
「在外地,正在联络。』
他们把梅以和抬出来,之珊让路。
她装在一只黑胶袋裏,之珊甚么也看不到,但是还是引起她极度不安,她忽然呕吐。
周元忠过来照顾她。
「我不该叫你来,我先送你回去。”
「不,是我自己想来看看。」
这时警员过来问:「杨之珊小姐?」
之珊点头,「我是杨之珊。」
“这封信写给你。」
他手中的透明胶袋内有只白色大信壳,考究的紫蓝色墨水,秀丽的行书写着「杨之珊小姐收启」。
今日已不大有人用信封信纸亲笔写信了,何况还是这样考究的纸与笔。
没想到梅以和的遗书抓紧了一点点她过去的尊贵。
「杨小姐,请随我们到派出所签收,警方亦想知道证物内容。」
周元忠问之珊:「你可支持得住?」